符思安排好游隼该做的事后，殷王和杨子树也赶到了。
游隼先一步带着人离开，避开他们，符思出来时正看到叶启站在两人对面，周身还围绕着漆黑的龙焰。杨子树站都站不稳得被殷王拎着，而殷王也实力倒退的厉害，或者说，叶启根本不畏惧他的龙焰。
只见他慢条斯理得整理下衣袖，随手弹开沾上来的火焰，顺便嘲笑句真不行了。
“殷王，哦，我该称呼一声龙子殿下。你是真不行了，这龙焰弱成这样，龙皇帝君会生气的。”
“你怎么在这。”
“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是魔尊了，带人过来清理叛徒的。”
叶启无辜的摊手，臂弯间的破财宫灯晃了晃，殷王愣住了，手里拎着的杨子树也傻眼了。
“不可能，魔尊怎么……”
“她身边有仙主的探子，被暗算了。所以说啊……你们怎么敢的，和那种人共谋大事，就不怕被他当祭品给撒出去？”
叶启故意露出眉心间的鲜红印记，指尖点了点，笑出声。
“可惜了，你们不会是打算送自己人上位吧？顺便提醒你们一句，那些人，都被我杀了。”
“你？！”
“旧主退位，新皇登基，清理旧臣和眼线不是很正常的吗？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们伙同小竹妖暗算登仙城、暗算我师尊的事，真当我不知道啊？”
“你们也别想着靠他了，他也没了，我亲自动的手。”
神鸟子嗣从后面走出，面对殷王质问的眼神，神色平淡，指了指天梯。
“上去谈？这里已经折腾不起了。”
“……他真的……”
“我不想回答，闭嘴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打败我我就告诉你。”
符思懒得应对，转身率先上了天梯。叶启没有动，目送殷王拎着杨子树跟了上去，转身坐在巨石上。
旁边飘回来的白影戳了戳他，又指了指逐渐碎裂的天梯。
“大师兄，我们不跟去？”
“不跟去，那不是我的战场。他的新战友已经出发了，会帮他的。”
叶启回头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断垣残壁，遍地尸骸。魔族与人类的血混在一起，将这片土地染出紫黑的颜色。不远处黑影闪过，游隼率领七十二峰的生灵们正在收拾残局。
“等清理干净，你就替我守在这。”
“啊？不是都上去了吗？还守着这里干啥。”
“这里是天梯的入口，你替我守在这，别让不该上去的人上去。至于我……我还得去办点事，之后再回来。”
叶启看着天梯最后一阶彻底碎裂，随着光的碎片落下入口彻底封闭，才站起身，把旁边的白影揪过来放在自己刚坐的位置上，摸了摸他的头。
“好好看着啊，要是游隼需要你协助，也好好帮帮忙。”
“哦，知道啦。”
叶启慢悠悠的逛远一点，挽着宫灯挥挥袖，脚下燃起血色的雾气，描绘出鲜红的法阵。
面前雾气纠结成镜子，他看着对面被归隐山庄弟子背着往回跑的少年，面对他灰头土脸衣衫破烂还一身伤的形象比了比大拇指。
“别说，你还真别说，你居然拖了这么久，我对你刮目相看啊小星星。”
“谢谢嗷，我现在浑身都疼就不跟你客气了。也多亏了殷兰送来的一盒子符纸和法器，拿他们的藏品对付他们，也亏那个女人想得出来……都不知道她怎么偷出来的，难不成天星阁有她的人……”
精疲力尽的叶星艰难得挂在师弟背后，被他疯跑的速度颠簸得想吐，歇了好一会才他勉强挪了挪胳膊捂住嘴，小声说句师弟你慢点跑我暂时死不了。
背着他的小师弟眼泪都吓出来了，听他这么说跑得更快了，还一边跑一边嚷嚷着你别死啊你死了庄子里怎么办，师尊早就不管事了你是想让我一个人面对天打雷劈嘛！
“不是，我是想说你再这么跑我就想吐了……呕……”
“大师兄在上你别吐我身上！！”
行，还活着，不愧是扛过那两个魔鬼训练活下来的独苗。
叶启看着叶星扭头干呕一会儿，更加虚弱了的抹抹嘴，扒着小师弟的脑壳晃了晃。
“我让你，呕……慢点……呕……”
“再忍忍马上到了你别吐我头上！！”
“小星星啊，回家后，你就别靠近剑冢了，那边不安全。等游隼回去帮你了你也看着他点，别让他去，不然会影响到符思的状态。”
“我……呕……我拦得住他？你别难为我啊……我连金雀使者都打不过……”
“你那是不想打，因为你知道那是师尊的心头肉，所以你不敢动。放心吧，符思也叮嘱过游隼了，万一他……你适时拉一把就行。”
真要打起来叶星也有别的方法困住使者和游隼，毕竟他手里还握着自家师尊的令牌。虽然不至于号令神兵，但是那块代表黑市身份和地位的牌子，也能给他带来不少的助益。
他不信拿出来游隼还能不听劝。叶启看着两人扯来扯去进了归隐山庄大门，门口负责守卫的两个弟子看到了小师兄的惨样，赶紧开门把人迎进来猛喊医师快来救命。就连那边还在锲而不舍得雷劈剑冢的雷霆都停了一瞬，似乎被他的惨样惊到了。
叶星颤巍巍地伸手，对天比了个问候祖宗十八代的手势，然后脑袋一歪晕过去了。几个师弟赶紧给他抬进屋，被几个巡逻弟子背着冲过来的医师一脸茫然，满头白发在空中唰得飞过，留下一道残影。
叶启充满同情的看一眼兵荒马乱的屋里，白胡子白发的年迈医师在周围弟子们的七嘴八舌中坐在床边，满脸迷茫，直到他低头看了看叶星半死不活的模样，眼神立刻清醒犀利起来，伸手要自己的药箱。
“快！把小庄主放平了衣服解开！让人去把我大徒弟找来！让他多带一副针和止血的药立刻过来！”
“我这就去喊！小师兄你坚持住啊！”
叶启不再管那边的兵荒马乱，他伸手一抹镜面，直面剑冢的入口，看着悬在上空泛着雷光电丝的雷霆天罚，冷笑一声。
“如你所见，我成了魔尊。这是我和她的交接，你找我师尊晦气做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你却罚他，有失公允的事你不是不做吗？怎么，被气昏头了？”
“……叶启，你好大的胆子。”
雷云中传来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冷意和愤怒，质问他究竟想做什么。叶启拢着破败的宫灯，胸前的红玉垂链晃了晃，氤氲着浅浅的光芒。
“跟着师尊的人，就没有胆子小的。说到底我就算做了魔尊也不会影响我继承师尊的位置，所以你在恼怒什么？”
“你一直逼着师尊站在天宫仙府那边，一旦他有想要向着魔族的念头，你就折腾他、逼着他不去做。我倒想问问你，尊贵且遵循平衡之道的你，为何要这么做？”
叶启看着雷云中闪过的流光，那双与叶欢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对面的天道化身，一字一句得问他。
“为什么神兵之主绝不能出自魔族？这个位置，是否和你本身有什么关系？”
“你也别想搪塞我，我现在是魔尊，即便没有行登基之礼我也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如今的我，有面对你甚至质问你的权力，这是你当初允诺仙魔两界的誓言，你不会忘了吧？”
亲手扶持仙魔两界的领头人物，让他们互相厮杀、互相利用，让夹在中间的人类得到了喘息时间，得以发展起来。作为代价，他允许两界的领头人对他发问，而他作为天道本身，必须遵守规则如实回答。
天道化身沉默许久，流光化为一只手，抓向雾气凝聚的镜子。叶启眯了眯眼睛，将宫灯的手柄远端顶在镜面上。
“我发誓，你若不如实回答，我现在就去皇城屠了你的人类宠儿，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连魂魄都丢去喂魔兽。”
“叶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也没有与你说笑，你若不信，尽管动手。”
“你……”
“我怎么了，你欺负我唯一的师尊，我杀你宠爱的子民，这很公平，不是吗？本来我现在就是噬血的魔尊，我已经不需要遵守以前那套规则了，真是伪善得让我恶心。”
宫灯手柄被撤下，点到的镜面那出现个小小的血色印记。流光的手终究是收了回去，那个冷漠的嗓音也恢复了平静，如实回答了他的话。
“是。神兵之主神位特殊，绝不能出自魔族。你做了魔尊，就坐不了这个位置，你师尊就得重新选人。”
“……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你真的没有偏心天宫仙府那边？”
“没有，不让叶欢落去魔族，就是公平。”
“撒谎，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骗子。”
叶启毫不退缩，看着对面天道化身的雷霆，丝毫不惧。
“我接受了传承而来的记忆，我知道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东西。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谎言与欺骗，师尊不过是替你背了骂名而已。”
“凭什么，就因为他的本体与你有关？”
“……叶启，魔尊之位随时可以换人，你最好懂得什么事该闭上嘴，不去问。”
“威胁我？你若要违背誓言，我当然拿你没办法。你要这么做吗？”
对面的沉默让叶启明白了自己赌对了，他抚着宫灯的顶端，看向大门紧闭的剑冢。
养大他的师尊，就在那里，承受着本该与他无关的惩罚。却始终没有辩驳一句，就那样默默承受了，甚至不想让他们知道。
本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为何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除非他和天道之间另有默契，作为代价替他承受了骂名、也无法去支援魔族。
联想到自己继承的历代魔尊记忆、和以往待在天宫仙府时亲眼所见的那些事，一个格外惊人却也意料之中的合理结论冒了出来。
他光是想想，都胆战心惊。
难怪上一任神兵之主捡回来师尊后就直接定了他的继承人身份，难怪无论师尊怎么折腾甚至犯下重罪，天道也没有真的剥夺他的身份和地位，重罚之下也留了他半条命。
难怪他这么严厉的对待师尊，绝不允许他到魔族去。
“你可真是，绝对的公平。”
最后两个字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其中的嘲讽不言而喻。叶启确认了心里的想法后没再追问下去，毕竟现在这个位置不够安全，问太多被人听去了，对自家师尊也是个威胁。
他整理下表情，平淡得看着平息下来的雷霆，指尖点了点镜面中央的红印。
“你也罚够了吧？该走就走，别在这里惹人讨厌。先跟你说明白，我不打算放弃继承神兵之主的资格，你若不想让位置落在我手里，最好谨慎些。”
雷霆散去，藏在里面的流光中央睁开一双眼睛，瞳孔中央的带着细微的图案，仔细看去和叶欢额角蔓延下的剑纹十分相似。
看过来的视线格外冰冷，即便是一扫而过，也让叶启绷紧了神经，攥紧了宫灯的手柄。
好在天道的化身没有为难他，很快那双眼睛就阖上，隐匿在流光中，直奔天际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注视着剑冢大门上微亮的剑纹，在心中描绘一遍后发觉了异常，确定了符思的身份。他隔着镜子躬身，手持宫灯，恭恭敬敬地行礼。
“师尊，符思已经上了天梯，一切就要结束了……很快游隼也要回来了，请您再等等他，再等等他吧。”
他不愿让师尊带着遗憾睡去，也不愿让那只本该自由翱翔的小鸟儿被困在心里出不来。希望老天爷看在师尊多年辛劳的份上，能让他等到符思带着捷报去见他的那一天。
剑冢大门旁的人显露身影，叶启看到了戴着面具的叶鸿，姿态端正的再度行礼，以示尊敬。
“多谢您，还有帝君。”
“应该的，毕竟从小看到大的，感情深。你也是，下次别问得这么激进，对你没好处还惹你师尊担心。”
“明白，下次不会了。”
“走之前帮叶星关下大门，他估计没有余力管了，让他缓几天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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