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一个是谁？
林慧怡忽地一个寒战，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便叫道：“太医！惊风会不会传染？”
众人又齐齐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何要突然这么问。
“这……微臣也不确定是什么引起的，还要仔细看看。”两个太医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如此回答。
“那，那……”林慧怡狠狠掐了把手掌，刚要说话，宇文晟却忽然开口询问：“林贤嫔，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方才小鱼儿和乖姐儿一起玩的。我怕乖姐儿也有事，想请太医去看看。”林慧怡急却也无法，只能简单解释一下自己的动机。
“在哪儿？”宇文晟惊讶万分，又问。
“就在那边的厢房里。”林慧怡急得要死，只能胡乱朝外头一指。
“快去。”宇文晟立刻招呼两个太医。
“是。”二人匆匆行了个礼，跟着带路的宫女过去，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谁知道一个不好，皇上会不会迁怒他们。
林慧怡让彩月跟过去了，自己却留在这里，搂住已经被刺激得昏过去的向安娘。
她忍不住心里发酸，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二次，整个人生的第三次，有亲近喜爱的孩子夭折了。
她非常想仰天长啸，问问老天，养大一个孩子，为什么那么难？更想骂一骂老天，为何要如此残忍，总是在人最幸福的时候将其夺走。
庄小娘和她一起抱着向安娘。已经失去过孩子，有了“经验”的她，却仍然为此悲伤难过。
眼泪一滴滴地打在她们的衣服上，晕染开一片一片花朵。这些衣服不会再穿了，不仅仅因为这些痕迹消除不了。更因为，这些象征悲剧的痕迹，会勾起她们痛苦的回忆。
“……”宇文晟心中也是苦涩得紧，先说什么却又觉得无力，只有沉默代表他此刻的心情。
他又没了一个孩子，九个孩子已经夭折了三个。
这间屋子里的后妃，除了林贤嫔没有过孕信。皇后阿淑，皇贵妃智明，柔妃小娘，纯妃安娘，不是孩儿夭折了，就是小产过。
是祖宗，还是上天，对他哪里有所不满吗？才拿这个来惩罚他，更惩罚这一个个无助的女子。
黄皇后与高智明也说不出任何让人节哀的话，这种痛苦她们亲身经历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去的。
她们只能各自坐在位上，默默地擦拭眼泪，默默地为夭亡的小鱼儿哀悼。这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了。
不久，去给乖姐儿查看的太医回来了。
宇文晟拧着眉头，如临大敌，他实在不能接受一天之内失去两个孩儿。
林慧怡也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去听，却又不能捂住耳朵。
不过幸而，上苍还没残忍到这个地步，只听那两个太医稍微露出点儿喜色，道：“回禀皇上，微臣等人给临川公主仔细看过，公主并无任何症状。”
“嗯，没事就好。”宇文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捏着眉心，随后朝二人挥手：“你们退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二人求之不得，如蒙大赦一般扣头谢了恩，而后小心翼翼地，快步退出寝殿。
又过了一会儿，向安娘才幽幽转醒。她先是眨了几下眼，似乎有点儿恍惚，之后彻底清醒过来，就猛地爬起来，朝那张放着小鱼儿尸身的床奔去。
“安娘！”众人一同叫喊出声，林慧怡还伸手去抓她的衣角，却扑了个空。
出于母亲的潜力，向安娘从没有这般快过。谁都没有拦得住她，人就已经扑到床边，一把抱住盖着薄被的小鱼儿。
林慧怡担心地跟过来，见她抱着孩子默默流泪的样子，不忍心地背过身去擦泪。
“安娘，把小鱼儿放下吧。”宇文晟也心疼，坐到她身边，小声劝慰。
“不！谁都不能把他带走！谁都不能带走我的孩子！”向安娘拂开他伸过来的手，搂紧了小鱼儿，朝床内侧缩过去。
庄小娘拦住了还要跟上去的宇文晟，哑着嗓子说道：“皇上，让安娘静一静吧。她一时接受不了，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可，万一她寻短见怎么办？”宇文晟不同意。
“皇上，我有经历，我知道这时候她在想什么。相信我，让她自己待一会儿。我们在一边等着她就好。”庄小娘又劝道。
宇文晟还有些犹豫。
林慧怡与黄皇后等人也跟着劝，他才点头同意。几人便放开手，回到之前坐的地方，或坐或站，等着她清醒过来。
庄小娘是最感同身受的人，麦麦临死前的画面，还在她眼前。这两年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看着向安娘此时的样子，紧紧地抱着小鱼儿，小声地和他说话，好像他还在一样，可怜。
麦麦那时也是一样，她全然没有办法，太医的治疗没有效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没了声息，身体慢慢变凉变僵。
林慧怡心很累、很伤，不敢去看向安娘。她站在窗口往外看，天还是那么蓝，云跟几个时辰前也没什么变化。
风也还是如常的和缓温柔，这么一派祥和的光景，怎么就出了如此让人痛心的事呢？她真是不明白。
那日快接近深夜的时候，向安娘才彻底接受小鱼儿已经夭折的事实。小鱼儿的尸身终于被她放下。
原本并不相信神佛的她，抱着人，哭得很凄惨。她一遍遍地问，她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谁也答不上来。只能一遍遍地，柔声细语地，说着无谓无用的安慰话。
向安娘哭累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的她，很快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宇文晟本来要留下照顾，却被林慧怡等人以夜深，明日还要处理政务的名义，劝让他回了建章宫。
黄皇后和高智明与向安娘也不是多亲近，留下也不自在，于是一起回去了。
王晏妃也被林慧怡，拿乖姐儿要人照顾的名头，给赶回了兰林宫。
留下来照看向安娘，打点小鱼儿丧事的，就是林慧怡和庄小娘，还有彩月苏苏她们了。
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六宫，宫外的人估计也收到消息了。明天，向安娘她母亲许氏就该进来了。估计也是母女俩又要大哭一场。
林慧怡守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满天星辰。她小时候听长辈讲民间的传说故事，有说到人死后会升入天空变成星星。
若果这是真的，那哪一颗是小鱼儿的，哪一颗是麦麦的，哪一颗又是她妹妹的呢？她看不出来。
“姐姐，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明天还有的忙。”庄小娘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衣服。“晚上风大，别冻着了。”
“好，多谢妹妹。”林慧怡拢了拢大衣，又给她整理了一下，才道：“你先去睡吧。我再坐坐。”
“我也睡不着。”庄小娘在她身边坐下，缓缓说道：
“我一闭上眼，就想起了麦麦，那时的我和他，与今天的安娘和小鱼儿，都是一模一样。”
“……”林慧怡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沉默地握着她的手。
庄小娘却不在意，继续说：“我们真是不幸。明明生活优渥，是天下所有女人艳羡的。却又与她们同样，受着丧子之痛。
可我们却又是最幸运的。我们还活得好好的，夭折的孩子还能风风光光地葬入皇家陵寝。”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起了这个。”林慧怡一边点头同意，一边问。
“有感而发吧。也是觉得人生要对比，不然就了无生趣。麦麦死后，多谢姐姐苦苦救我。否则，我怕是……”庄小娘有些哽咽了。
“我是姐姐，你们哪一个，我都要救，都不能放手。”林慧怡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个人影在她们身后站了许久，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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