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秋高气爽，惠风和煦，朗日下的披香宫后院，一片欢声笑语。
好些个女子，围着正中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玩耍。
“乖姐儿，快抓他。对，拽他的袖子。哈哈哈哈。”林慧怡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张牙舞爪地指挥王晏妃的女儿，皇四女临川公主宇文棠。
乖姐儿才两周岁，已经能跑会跳，说话也利索。她非常喜欢和这个大姨娘玩儿，她的话没有不听的。
于是就跟着她的指挥，两只圆乎乎的小手，紧紧拽着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哥哥楚王宇文斐，乐呵呵地叫着：“抓住啦，抓住啦。”
林慧怡看着乐得直流口水的乖姐儿，又看看撅着嘴不高兴，却又没有办法的小鱼儿，乐得不行。
“哈哈哈哈哈。小鱼儿这嘴撅的，可以挂个小油瓶了。”庄小娘幸灾乐祸地，捂着嘴偷笑，还捏两下他的肉嘟嘟的小脸儿。
“娘亲，呜……”小鱼儿没想到自己被妹妹“欺负”了，还没人帮忙，于是哭唧唧地看向自己的亲娘向安娘。
“什么？小鱼儿要做什么？娘亲可不明白啊。”向安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那张脸看着却还像个孩子。
因为小鱼儿不太爱张口说话，她可愁得不行，所以一有机会，就要让小鱼儿多说话。
因此这会儿就装糊涂，让他自己说清楚要做什么。
可小鱼儿偏就不开口，两手纠结在一起，哼哼唧唧的。
“小鱼儿不喜欢，就跟妹妹讲嘛。就说，妹妹不要。”王晏妃也诱导着他，少说几个字也行啊。
但小鱼儿还是苦着脸不肯开口，嘴里“呜呜”个不停。
于是几人就纳闷儿了。又各自哄着让他开口说话，可就是行不通。几人更是奇怪。
“诶。今儿真是奇了怪了。以往多哄几下就行，今儿怎么谁哄都不开口了？”彩月也搞不清楚，一脑袋雾水。
向安娘本来就是个孩子，这会儿也没了耐性，便板着脸恐吓了两句：“小鱼儿，你再不说话，娘可要生气了哦。娘生气，就不管你了。”
小鱼儿有了反应，眼眶里瞬间集聚起满满的泪水，整张脸委屈巴巴地皱起来，却还是不开口。
“哎呀，你吓他干嘛。孩子是吓大的吗？”林慧怡心疼了，抬手拍了她一下，骂了一句，又伸手去抱小鱼儿。
“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嘛，哪儿知道他就哭了。”虽然已经养了三年多，向安娘却还是不太懂育儿经，挨了打还嘟囔着。
她甚至还在心里想，这孩子这么娇气。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生的了。这小脾气可不随她。那，别是随皇上吧……
她“嘿嘿”偷笑了一下，才收敛起来，过去哄孩子。
林慧怡虽然自己没生过，但她养孩子可是得心应手。几个姐妹的孩子，她都照顾得不少。因此，哄起来也熟练得很。
但今天却似乎太不寻常，从前极为好哄的小鱼儿。现在她怎么哄都不听，嘴里仍然“呜呜”地哭着，身子也在挣扎，她都快抱不住了。
“怎么了这是？”这下向安娘可就着急了，把孩子接过来自己哄，可还是不见效。
“这，这别是……”庄小娘作为夭折过孩子的人，此时就生出不详之感，但不敢直说。
几人闻言，都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彩月当即起身，便说边往外跑：“我去请太医来看看，你们注意点儿。”
“走，把他抱进屋里去。”林慧怡也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抱着小鱼儿的向安娘扶起，往屋里走。
庄小娘和王晏妃母女也跟上来。
林慧怡却忽然想到什么，制住了王晏妃，看着被娘亲搂得紧紧的，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乖姐儿，嘱咐道：
“你们别进去，怕万一会传染。咱们大人还好，乖姐儿还小，你仔细点儿。他俩刚刚还玩了，等下太医来了也给她看看。”
“唉。我明白。”王晏妃听话地点点头，抱着女儿，被宫女领到另一边的厢房里暂歇。
而林慧怡则快步跟进向安娘的寝殿。
此时小鱼儿的奶娘也赶过来了。披香宫里还有两个会些小儿妇科的老嬷嬷，也被叫过来，顶上太医的位置，暂且先看看。
“孩儿，小鱼儿，快看看娘亲！”林慧怡听见向安娘带着哭腔叫唤。
她与庄小娘对视一眼，靠近些一看。不过一会儿，小鱼儿就昏过去，叫不答应了。
这个症状可太糟糕了。林慧怡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先安抚住几欲崩溃的向安娘：
“别慌！没事的，小鱼儿只是暂时晕过去了，等下就醒了。啊，别着急。”
她对医术并不太懂，哪里知道小鱼儿是怎么了。这话不过是说来哄向安娘的，让她冷静罢了。
向安娘听了这话，点点头，擦了把泪，又继续柔着声音呼唤小鱼儿。
林慧怡此时也是束手无策，婴幼儿夭折的太多了。别说平民百姓家，就是宫门侯府，随便一个小病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庄小娘想起了自己的麦麦。那时候，自己也是惊慌失措，只能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以祈求阎罗王放过她的孩子。
触景伤情，庄小娘拭去眼角的泪花，开始专心地念着“阿弥陀佛”，聊胜于无罢了。
太医来的时候，小鱼儿已经开始身体抽搐了。
两个太医仔细一瞧，道出一声：“娘娘，殿下这是惊风。请您快让人收拾出一块地方，微臣给殿下针灸推拿。”
“哎，好好。”向安娘眼中放着光，扭头转身想招呼宫人去准备，却被椅子绊了一下脚，差些摔倒，幸好有兰儿扶着才没事。
林慧怡听了太医的吩咐，便当机立断地喊人：“快去收拾出一张床，按着太医的吩咐去准备！”
宫女们便围着太医和医女，收拾床铺的，准备针灸推拿的，熬煮汤药的，有条不紊。
林慧怡和庄小娘都来到向安娘的身旁，都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人帮不上忙，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未几，宇文晟、黄皇后还有高智明，也都过来了。
向安娘都没心情行礼，只看了几眼，叫了两声，就匆匆移开视线，旁若无人地死死盯着那张床。
有帝后亲临坐镇，太医们也压力剧增，一个个脸上全是汗珠，都没功夫去擦。
林慧怡拧着眉头，视线直直地盯着里头，正与黑白无常争夺的太医。这场战争，看不见血影刀光，却仍让人心惊胆战。
“小鱼儿后福无穷，这关肯定过得了。”黄皇后见向安娘急得浑身发抖，便轻轻扶了一下，安慰道。
“嗯，嗯。”向安娘却只知道点头，话也不会说了，眼睛始终不肯离开她的孩子。
黄皇后在心里微微一叹，
然而事不如人，约莫着一两个时辰之后，两个太医齐齐惊呼：“皇上！殿下他……”
“他怎么了？”宇文晟一惊，慌张地站了起来。
与他同时的，还有向安娘，她尖叫着问：“小鱼儿怎么样了？！”
“这……”两个太医转过头，面露难色地垂下眼睑，跪道：“皇上恕罪，楚王殿下已经……请陛下与诸位娘娘节哀。”
“啊？”林慧怡万万没想到，小鱼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去了。那么快，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啊。
比麦麦走得还急。
向安娘那么个性子，会伤心成什么样呢？她扛得住吗？
九月，究竟是有什么魔咒。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麦麦被带走了。两年后的同一时间，小鱼儿也离开了她们。
那下一个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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