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里站在船舷边，看着湘江两岸秀丽的风景，那些鳞次栉比的房屋，以及后来展现出来的江南田野，并且任由江风吹拂着脸颊，真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
这时，姜玉凤却扭回头，仿佛不经意地说：“安城，你为什么让我防备吉野。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对我很好，甚至还抱着我去医院，我才捡回来一条命！”
萧安城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小姜，你这么想一想，他是一个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逃跑的日本特工，又希望我同意你跟他走。你说他应该怎么样？”
“他应该怎么样？”姜玉凤盯着他问。
“他应该把他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讨好我，而不是只拿一些过期的情报搪塞我！你感受一下，他此时的心理。”
“他在玩诡计！”
“是！只可惜，我没猜出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和我私奔？”
“不是！肯定不是！”
姜玉凤望着江岸，又低头看着江水，忍不住摇了一下头，说：“你真聪明！”
“小姜，你更聪明！”
“我哪里聪明了？”
“你有点拿不定主意，却让我来测试他，是这个意思吧？”
姜玉凤用力一摇头，“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萧安城看着她，却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14－17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萧安城和姜玉凤乘坐的小客轮到了岳阳。
他们进了候船室，看着墙上的客船时刻表，寻找适合他们的船次。过了岳阳，就是日军占领区了。他们要乘船去泰县，确实有点难说。说不定，日军还会上船搜查！
所以，他们要考虑一下，乘坐什么船最合适。
没想到，却有一个人走到他们身后，恭敬说：“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萧安城一下子转回身。身后竟然站着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但他脸上却露出那么谦恭的笑容。他看着萧安城的眼神，似乎真的很抱歉。
他迅速向附近看一眼。不远处的墙边，还站着两个粗黑的汉子，同样看着他，也是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就是这一点让他意外！
站在面前的汉子又说：“先生，对不起，我打问一下子，您……您是萧先生吗？”
萧安城真的大吃一惊！在这种地方，竟然有人认出他姓萧，简直就是怪事了！
他简洁回答：“是！你们是谁！”
那个汉子一下子张开双手，脸上露出那么狂喜的笑容，并且向墙边的人招手。那几个人也是满脸狂喜的笑容，就向这边跑过来。
粗壮汉子看见萧安城满脸疑惑的模样，急忙说：“萧先生，对不起，我们是篷船帮的人。先生，武汉，池家大小一姐，洪门的人要灭我们！您想起来了吗？”
那汉子一提起篷船帮，萧安城就想起来了，急忙问：“是，是，我想起来了。那么，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汉子仍然咧开大嘴笑着，说：“我们从外面过，看见您和这位女士进了这里。我就说，那个人是不是萧先生。那几个兄弟说，看着有点像，不要认错了。我说，我来问一哈子好吧，问错了也没什么关系！先生，您说是不是！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
对篷船帮的人，萧安城用不着隐瞒什么，直接说：“我们要去扬州那边，你们要去哪里？也等着乘船？”
对面的汉子哈哈地笑起来，“我们有船！我们今天就是从这里过！萧先生，您不用等什么船，就坐我们的船！只要是在长江里，您想去哪里，我们就送您去哪里！”
另一个汉子也说：“萧先生，您千万不要客气，走吧，走吧，我们送您两位！”
这汉子说着，就伸手接过萧安城手里的皮箱，向候船室外面伸出手，满脸都是热情洋溢的笑容。
半个小时后，萧安城和姜玉凤被送上一艘货轮。
他一看船舷，竟然又是“茂源号”！他想，我和篷船帮的人，还真是有缘分！
14－18
上海，井上公馆里。
这天夜里快十一点钟的时候，高桥队长收到吉野发来的电报。
他皱着眉看完电报，又凝神思考一下，脸上不由露出怪异的微笑。他看到佐藤先生注视他的目光，就把电报递给他，说：“请你看一看吧，不知你怎么看？”
佐藤先生一看电报，只有短短的两句话，第一句是：“萧不同意姜私奔！”
他看完这一句，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姜玉凤如果私奔，踪影全无，萧安城一定脱不了干系！甚至不会有好下场！但也说一句实话，萧安城那种人，也许早就看出来，姜玉凤决不能离开他！所以，他自然不会同意姜玉凤走！
他向高桥笑了一下，说：“私奔这个事，可能瞒不过萧安城！”
高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是试一下而已，又不花成本。”
佐藤先生接下来继续看电报，第二句是：“萧与姜今晨乘船去岳阳，被不明数人接走，目前去向不明，希望长江沿线观察。”
佐藤先生疑惑看着高桥，“这个萧安城，去岳阳干什么？”
高桥一摇头，“目前不清楚。只能请沿线的人观察一下。”
这时，川上向前伸出头，看着佐藤先生说：“老师，我有一个感觉，萧安城有可能是去泰县！陈子峰那些人就在泰县！萧安城应该是去泰县！”
佐藤先生目光尖锐地盯他一眼，然后回头去看高桥。
高桥也听见川上说的话，此时看清佐藤先生的眼神，就说：“你有什么想法？”
佐藤先生一摇头，“现在还说不好，只能看机会了！我们等着瞧吧！不管怎么样，只要有机会，我真的不想放过他们！”
高桥咬牙说：“我也是这个想法！希望我们有这个机会！”
14－19
乘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无聊。
长江的风景都在上游。萧安城清楚记得，从三峡直到重庆，这一路上的风景，简直美得无法言说。有人说，长江上游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真是说到了极致！
但长江下游，就没什么风景可言了。破败城市、凋敝乡村、荒凉农田，除了这三样，就没有什么别的了。
不过，靠在船舷边，有认出他是萧安城的粗壮汉子陪伴，就有意思多了。
粗壮汉子一路上说的，一个是长江，一个是水运，最主要说的，就是池家。
他叹息说：“芜湖是池家的根基。他们是从芜湖闯出去的，现在又回到了芜湖，这就是没办法的事！”他最后又补了一句：“芜湖被日军占领了。嗨！”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姜玉凤小声在萧安城耳边说：“我们会在芜湖停一下吗？”
萧安城一耳朵就听出来，她想去她投资的“集成商号”看一看。
那个粗壮汉子却嘎嘎地大笑起来，高声说：“我一定要请两位在芜湖停一哈子！我已跟大小一姐说了，说萧先生要在芜湖停一哈子！”
萧安城惊讶看着他：“你怎么跟大小一姐说的？打电报？”
那汉子说：“水上人有水上人的办法！千里传书，半天就到了！”
至于怎么个千里传书，他却不肯明说，只是神秘地笑着，很得意的样子。
14－20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粗壮汉子说：“萧先生，您瞧，前面就是芜湖了！您看见那个瘦高的楼房吗？那就是芜湖海关！海关的旁边，就是八号码头。芜湖一共有十座码头，只有八号码头是客货两用码头！我们就在八号码头下船。那一带，是芜湖最繁华的地方！先生您知道吗，芜湖有小上海之称，主要有两处地方，一处是八号码头周边，另一处是长街和二街，文人说的十里长街，就是那一带。”
姜玉凤迫不及待地问：“集成商号你听说过吗？”
粗壮汉子说：“听说过，就在二街，是一家经营米面粮油的商号。先生您恐怕想不到，池小一姐也在芜湖做米面粮油生意。芜湖是全国四大米市之一嘛！”
萧安城笑着说：“下船之后，我们想去这家集成商号去看看。”
粗壮汉子说：“没问题，没问题！池家大小一姐先给您接风，然后我陪您去集成商号！”
萧安城吃了一惊，“给我们接风？”
粗壮汉子嘎嘎地笑着，大声说：“您萧先生不来芜湖便罢，若是来了，池家大小一姐一定会给您两位接风！您等着瞧好了！”
14－21
随着几声汽笛，这艘“茂源号”缓缓靠上了码头。
货船靠上的，其实是浮船坞。这是一个长长的，有船那么长的箱体，漂浮在江边，被几条又粗又长的铁链拴在岸边。
萧安城和姜玉凤跟着粗壮汉子下了船，踏上长长的浮船坞。浮船坞上有一道长长的栈桥，直通岸上。所有下船的客人都从栈桥上岸。
萧安城跟着粗壮汉子，踏上摇摇晃晃，发出吱嘎响声的栈桥。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果然看见池家大小一姐就站在栈桥那一端，正微笑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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