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喝！”
数十艘庞大的辎重船只，艰难进入了怒龙河道。
每艘船头尽皆有十数人，各自手中持着铁槌，砸击着沿河的冰面，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北地的恶劣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甚，若非不组织人破冰，船只几乎寸步难行。
为了行路进度，众人只能采取轮班的形式，日夜不停地敲碎冰面，为船只的通行换取空间。
邱平坐在神像的肩膀上，身上裹着披风，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久了，对他而言倒像是催眠曲。
“老鬼，咱们啥时候能去偷……去窃运啊。”
邱平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文雅，显得有文化一点。
毕竟读书人的事情，哪里能叫偷嘛。
“再等等，我再酝酿酝酿。我观那大雪山第三圣地的气运还未到薄弱之时，现在行事容易出差错。”
“我在等一个机会。”
老鬼只是在书册上写写画画，时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邱平心中等得焦急，多耗一天，自己跟自己的泥塘就晚一天才能相见呐。
“这人有祸福，宗门亦有气运波折。若是你选了个敌人气运强盛的时候，倒霉的自然是你自己。”
“更何况，前些时日你刚从人家的宗门抢走了黑山的神魂，现在正是他们最为防备的时候，伱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老鬼慢悠悠地说着话。
“唉。”
邱平长叹了一口气，这焦急等待的滋味儿，可真是难捱啊。
要是当初没听说这事反倒好了。
他有些不开心，把披风往身上包裹地紧了一点，倒头就呼呼大睡。
睡梦中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说不得一觉醒来，就遇到了大雪山气运低落的机会呢。
……
“驾！”
“吁吁！”
在北地空旷的原野之中，落了一层厚实的雪。虽然在南方现在天气才刚刚转凉，但这里已然是接连风雪天气。
风雪稍稍止住，便看到有数千骑在雪白的大地上飞掠而过，留下了满地的泥泞。
一道道人影胯下是矮小的北地马，身上披着厚实且粗陋的皮袄。
皮袄被染成了白色，若是自高处向下俯瞰，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所有马蹄上尽数包裹着布条和皮革，虽然这些马匹的速度并不快，力量也不大，但耐力极强，且适应性很好，在北地恶劣的环境下，它们几乎是最优的选择。
它们可以如狼群一般，长时间不吃不喝，生生把敌人耗死。
这样一支骑兵队伍，却突然出现在怒龙河畔，甚至有一部分骑兵都直接骑马踏过冻得坚硬的河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向着辎重船队而来。
“敌袭！”
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单是马蹄震动之声都遮掩不了，船上众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
本来在凿冰的士兵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迅速自船舱内取出了甲胄和兵刃，迅速戒备起来。
“啪。”
船舱猛地一顿，船只狠狠颠簸了一下，小泥鳅直接摔在了地上。
“敌袭？又有敌人来了？老鬼，你特么能不能少水文！别写这些乱七八糟的剧情！”
邱平从地上跳了起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任谁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搞醒了，心中都会憋着一股起床气。
“啊……但是这个不是我写得啊，我忙着算大雪山气运啥时候低落呢，哪有空写这个啊。”老鬼从窗口探出脑袋处，有些纳闷地看向外头。
小泥鳅也跟着把脑袋探了出去。
“嗖。”
一柄箭矢自远处射来，笔直插在邱平脸侧的窗户上，尾羽轻轻震动，显然威力不俗。
而后，便是漫天的黑色羽箭落下，犹如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笃笃笃。”
木质的船舱和船板外头，立刻就插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就好似东倒西歪的秧苗一样。
船上的众士兵狼狈躲闪，或是躲入舱内，或是举起盾牌，勉力躲在墙角。
这些骑兵战斗经验丰富，以抛射之法，让箭矢从天空而落，借助重力的影响，让箭矢的杀伤力大增，也更加难以防御。
“我这就上去收拾了他们。”
虽然这些骑兵很厉害，但在邱平眼中就这么回事，终究是凡人而已，只要不是修行了【兵武】，实力比刚刚诞生了灵智的妖怪还要差。
别的不说，就他豢养的泥鳅兵，一对一厮杀都不会比这些骑兵要弱。
“哎哎哎，提举大人莫要冲动，咱们可不能滥杀凡人，否则怨念交缠，神魂受到影响，等到劫难一到，恐怕难以抵御。”
老鬼赶忙拉住了邱平，这些普通人可不能杀呀。
如果邱平无志于大道，有个【圣胎】实力就满足了，自然无所谓了。只要你有能力，多少凡人都能杀死，天道也管不了你。
但只要你踏入【元身】，若是周身怨气太重，则立刻会被重重劫数诛灭。
为什么许多清修之人会在元身境的时候到人间修持功德，还不是为了平复劫数。你倒好，不仅不修功德，还反其道行之，你不死谁死？
更何况，邱平如今已经是元身，多杀一凡人，则冤孽重一分。
“啊……还有这个说法？”
邱平修行路上，也没个师傅教导，他之前与凡人接触的机会也不多，自然不知道这个隐性的规则。
“那我不杀人，只降服他们或者以神通困住他们？”
邱平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既然杀人会造冤孽，不杀不就好了。
“额……提举大人，这千百人的因果，还是莫要沾染了，就让凡人他们自行攻杀去吧，除非敌人的队伍中有修行者，咱们再出手。”
老鬼迟疑了一瞬，古代的时候，神灵与人混居，更是喊出口号：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后来是什么结果？
封禅山上有一堆染了怪病的神灵，周身血肉增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人类虽然渺小如蝼蚁，但汇聚在一起，那心灵之毒难以祛除，谁也不想遭受其害。
邱平虽然因为被人袭击有点恼火，但他看到老鬼这讳莫如深的样子，便也没有在此事上继续纠缠下去。
一开始的时候，辎重队被这一伙人的突袭给打懵了。
在挨了几轮箭雨之后，他们也慢慢组织起了反攻。
虽然这是一支押送粮草的辎重队，但因为船内都是灵米，所以护送的士兵也都是精锐。
尤其是领队的赫连通，更是有【兵武】乙级的实力，哪怕放在军中，都算是一等一的好手。
“嗖！嗖！嗖！”
赫连通在躲闪过一轮箭雨之后，便迅速从箭囊之中抽出三根箭矢，猛地拉紧弓弦，三箭连射而出。
在遥远星辰之中，一缕星光落到弓箭之上。
而后三根箭矢犹如流星一般射出，笔直没入到三人体内，直接洞穿而过，又射入了身后之人的躯干中，这才止住劲力。
三箭齐射，哪怕是他也很难在分毫之间把握住准头。
但面对如此密集的骑兵队伍，他不需要过于追求精准，只要在大方向上不差，总能射死几人。
“嗖嗖嗖。”
赫连通一下接着一下地向外射击，而在辎重队中，弓手队伍也很快找准被掩体，站在船舷内侧，不断向下射击。
虽然他们被突袭的敌人打得有些发懵，但因为他们乘坐的都是巨船，长达数十丈，高也有数丈，简直就犹如一座座小型堡垒。
他们居高临下，也能给敌人造成不小威胁。
“啪。”
忽然之间，一个囊形的黑乎乎物体自远处被抛了过来，赫连通心中觉得有诈，便直接搭起弓箭，一箭将那囊袋给射爆。
“哗啦。”
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传入所有人的鼻腔，而赫连通则脸色一变。
是火油！
这些骑兵随身携带了火油！
那分明就不是来抢夺辎重，而是要烧毁掉辎重。
“不要让他们靠近！”
赫连通迅速下达命令，他率领着弓队，更加疯狂地释放箭矢，以阻挠敌人的靠近。
但形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恶劣。
因为辎重船有三十多个，每一艘船上百人，虽然总人数不比骑兵队伍要少，但辎重队的人手各自孤立，无法有效联合到一处。
面对来去如风的骑兵队伍，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发挥出来。
“哗啦啦。”
就在这耽搁的功夫，便不断有骑兵队伍来回靠近，不断有破了口的羊皮囊被扔到了船舱之内，火油流淌的到处都是。
“这些北地的蛮子倒也学聪明了，竟然晓得利用火油来取胜。”
老鬼在一旁啧啧称奇，他活了许多年，做过人，也做过鬼，现在还做了神。
在他印象中，这些北地的蛮子脑子都一根筋，装备也很简陋，没想到这百年过去，他们也知道借助一些外物了。
小泥鳅站在一旁，有些无语。
这个不是重点吧，人家火油都扔到船舱里了，咱们也要被烧到了啦。
虽然他们肯定不会有事，但辎重被毁，他们这一次不仅没功劳，回去恐怕还要吃挂落。
“放心吧，老头子我观辎重队的气运，如今虽然受了些压制，但却没有衰败的迹象，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么？以这些蛮子的水平，怕是炼制不出火油的。”
老鬼活得久了，自然能发现一些端倪。
炼制火油需要专门的作坊，北地的蛮子连铁锅都没有多少，更别说制作火油了。
小泥鳅看着这些火油，又闻了闻味道，老鬼说得对啊，这的确是有些蹊跷。
不过说起来嘛，这火油的味道有点熟悉啊。
在刺鼻的味道之外，还有些若有若无的香气，那种类似于香火点燃的香气。
在哪里闻到过呢？
……
眼看着形势越发危急，赫连通知道再这样被动防守下去，他们全部都要完蛋。
“与我披甲！”
赫连通迅速退入船舱，而后便有数人持着一副厚重的铁甲，直接穿戴在他原本的皮甲之外。
铁甲整体呈现黑色，一道道铁片犹如鱼鳞一般密布。
头盔是全遮面的，只有在眼睛和鼻尖之下留有孔洞，放在战场上，这几乎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头。
赫连通迅速穿戴结束，顺手提起一旁的长枪，直接自那船上向下一跃。
“轰。”
他重重落下，河面上的冰块登时出现到一道道惊人的裂缝，浑浊的河水从冰缝之中上涌，并迅速凝结成新的冰层。
“咚咚咚！”
赫连通脚下踩踏着冰层，不断向前而去，他一边奔跑，一边不忘弯弓搭箭。
转眼间，箭囊之中的三十道箭矢就被消耗大半，而前面的骑兵队伍中也多了三十多具尸体。
虽然骑兵队伍也看到了他杀了过来，也不断射箭，希望能阻挠其一时半会儿，但那和赫连通的一身防护太强，众人此刻也无济于事。
“这个赫连小子还真是生猛，不过我不觉得他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咦，老鬼你又在写什么？”
邱平蹲在窗口，看着外头激烈的厮杀。
赫连通虽然身披重甲，刀枪不入，再加上他本身的实力，在战场上自然有万夫不当之勇。
但对手人数太多了，【兵武】之道虽然比其他修行法的限制少很多，但修行出来的气血也不能让他们成为不知疲惫的杀戮机器。
相反，气血的消耗会持续性的损耗的精力，让他们变得疲惫和倦怠。
“我刚刚算到大雪山第三圣地的气运忽然出现了一瞬的波动，咱们或许有机会了。”
老鬼头也没抬，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真哒？”
“啊……我说这个火油的味道怎么有点熟悉，这不是上次遇到那老头转世时候，所闻到的香油气味。虽然在细节上有点差别，但整体很接近！”
邱平忽的一拍大腿，在听到老鬼提醒，他才忽然想起这个味道什么时候闻到过。
他上次穿越的时候，莫名穿越到了大雪山活佛转世的时候，他记得那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这么一股子甜腻的香气。
难不成，这些骑兵的火油是那些和尚给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北地的范围，有能力给这些蛮人提供火油的势力并不多。
哪怕用排除法，也很容易就猜到大雪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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