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有几分熟悉的眼神时，叶微尘下意识望了眼那人的腰腹。
看到完好无损的衣衫才定了定神，皱着眉将意识从记忆的影响中彻底剥离出来。
顾庭渊不知何时恢复了青年的样子，发丝因魔气于周身动荡，气势恍若魔神，此时正死死地盯着他。
记忆在二人脱离后并未结束：
树下身着血色白衣的师徒靠在一起，发丝交缠，衣角上的白玉京宗纹微微发着光。
天空中传来鹏鸟的悲鸣，白玉京的灵舟飞速接近，斯离满脸惶然地从灵舟中掠身而出，看到树下的人瞬间红了眼眶。
“叶微尘”睁眼看了会儿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斯离带着君怀将人扶上灵舟，咬着牙恨恨看向满地的尸骨残骸：
“找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此事白玉京绝不会善罢甘休！”
“是！”
记忆的幻象逐渐模糊，从天空中展翅高飞的鹏鸟到远离的灵舟，树木花草渐渐化为碎火流光消散。
周围的景色也变成了玖歌仙岛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铺天盖地的红线已尽数消失，本就断裂的石桥化成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散落在地面。
叶微尘先一步移开对望的视线，望着掌中线梭一般的“法则”心中一动。
没等他细细思索，这仿佛逃避又仿佛冷漠的样子瞬间触及到对面人的某个痛处。
顾庭渊上前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每个字都好像从唇齿间磨出来：
“师尊不解释下吗？”
叶微尘神色平淡：
“如你看到的那样，现在当务之急是风月……”
话未说完，按捺不住的魔主已经纵身扑了过来。
刚刚用出至强一剑、灵气不继的叶微尘一时不察被他压倒在草丛间。
顾庭渊将人困在身下，目光一寸寸划过面前人的五官，触及到那有几分苍白的唇时，仿佛被刺痛般闭了闭眼。
叶微尘护着他力战的样子像被一把刀，分毫毕现地镌刻在脑海中。
打破了他所有的认知。
惶恐、痛苦、心动、悲伤，种种情绪像奔腾的水冲击着内心。
原来，原来……
在前世不知道的时候，明月曾为他坠落，山雪曾为他染红。
原来，在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时候。
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曾站出来，走下高台，挡住所有的质疑，付出近乎惨烈的代价护住他。
叶微尘……
修真界的“明烛道君”、问剑峰的“叶峰主”、注定登天阶的“第一人”。
他的师尊。
曾经护过他。
如果山雪不曾融化，如果明月不曾坠落，那他就是恨那人绝情，恨那人狠心都能自圆其说。
但如果不是呢？
心像是陡然坠下，落入深渊，空荡荡的，虚无从中而来。
周围本就动荡的魔气变得更加暴戾疯狂。
顾庭渊眼神一乱，下意识捂着额头，恍惚间，身下人淡漠的神情好像变得多了一份温柔。
他静静地望着自己，眼中仿佛有旧雪散尽的山川河流，轻轻说：
【别看。】
识海最上空的碎片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无数条缝隙布满的深处，业火伴随赤火燃烧。
他双手抱着头，脸色苍白，难耐地痛呼出声，额间冒出不少冷汗滴落。
叶微尘鎏金色瞳孔深处有火光一跃，他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臂，微微皱眉。
顾庭渊被这一拽猛地回过神，他怔怔望着身下的人，突然满满地抱了上去，将人完整地按在自己怀里。
有一种晦涩的情绪在心中越扩越大，像冷厉的风刮过心口，吹寒了所有的热血，在血脉中凝结成冰，于指尖戳破血肉钻出。
太疼了。
为什么这么疼？
他带着不自知的恐惧喃喃道：
“师尊，不要丢下我……”
正要挣扎的叶微尘一顿，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个画面：
一身黑衣的顾庭渊站在魔渊中望着他，脸上带着魔主不应该有的茫然和无措：
【师尊，不要走好不好？】
【你再等等，我马上，我马上就能找到魔族返回上界的方法……】
那人情绪似乎已经紧绷到极致，神情狂乱中带着崩溃：【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害死了斯离师伯，我错了，我……】
而自己只是静静看了很久，细细地，将面前人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看着这几乎一手带大，又有几分陌生的男人，终是缓缓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道绝望的声音：
【叶微尘！！！】
天空传来轰隆的雷霆之音，晴空万里的天色瞬间变暗。
劫云缓缓凝结，打断了陷入各自情绪中的二人。
叶微尘推开搂着自己的手，神色平静地望着顾庭渊：
“我的炼虚雷劫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玖歌仙岛上空，比整座岛屿都要大的云团带着天威完成聚合，云中隐有雷光流转。
叶微尘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强，悬在一侧的苍梧轻鸣一声，似是呼应。
顾庭渊脸色一变：
“你灵气尚未恢复，为何雷劫来得如此突然？”
被询问的人只是看了看手上的线梭，目光回落到他身上：
“尽快离开，若雷劫范围内有他人，更是生死难料。”
听到“死”这个字眼的顾庭渊瞳孔一缩，眼中泛上猩红。
他从怀中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灵器、魔器塞给叶微尘，又盯着人看了会儿，低着声音：
“师尊，我等你回来。”
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
“我还有很多疑问，等着你解惑。”
叶微尘眸光一动，缓缓望向上空雷云。
*
玖歌仙岛很快被顾庭渊清空。
风月幻心楼、白玉京、还有尚且存活的仙岛修士们稀里糊涂被这个陌生的男人带到离得更远的一处岛屿。
万俟坊主原想上前询问，却发现那个男人周身修为连自己都看不透，且对方脸色十分难看，浑身缠着戾气，斟酌后终是放弃。
她望着那座仙岛上威势越来越恐怖的雷劫，慢慢皱起眉头:
这雷劫的力量为何如此强大，与一般的炼虚天劫似乎不同，连她见了，都隐有惊心动魄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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