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气之海的水面较他处更黑上几分，几乎化成凝乳的迷雾笼在上方，显得诡异难测。
猛然掀起的海浪仿佛能直扑天际，偶尔带出几片腐败木板，仔细一看都是些大船残骸，如今腐朽生污，水深处枯船内无数骨殖，尽数养育了这片海域的其他存在。
万俟坊主上前一步，抛出了一朵微带紫的芙蕖。
那芙蕖从半空落下，飘到一半就散了瓣片，往不停拍打波浪以阻挡灵舟前进的地方飘去。
到了目的地，化开的花瓣慢慢团成一颗莲子，直直往海中落下。
不过几息，大片大片的芙蕖花盛开在水面，它们下方的根须不停地往下扎，甚至奇异地缠上那些卷起的水波，仿佛正在汲取着什么力量。
随着芙蕖盛开得越来越多，仿佛能完全覆盖面前这片海域，原本一直猖狂反复掀起的波涛也渐渐小了，慢慢化作水面轻微的晃动。
万俟坊主满意地点点头，望着叶微尘：
“叶峰主，风月幻心楼居于水侧，对水到底有几分掌控，不过对这蜃气就有几分棘手了，还请您出手。”
叶微尘望着广袤的海域，颔首：
“有劳坊主。”
水面已平静，雾气便再无保护，问剑峰的剑侍再次从灵舟中飞出。
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些驱除蜃气的材料：有些是灵植、有些是矿石、还有些血肉模糊的不明之物，不一而同。
随着灵气的催发，这些本身毫无关联的东西居然慢慢凝成一股奇异的力量往蜃气深处探去。
那蜃气好似如临大敌，未等这股气息碰到自己就不停地后撤，不一会儿已让出千米距离。
海域上空一下子清明起来。
万俟坊主眉间微松，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什么，面色又是一凝：
“那是什么？”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原本败退千米的蜃气好像得到了什么力量的支持，慢慢又流转了回来，并且比原先的色泽更加粘稠，厚重得像是在海面蒙上了一层棉絮。
叶微尘视线扫过那些浓雾，神识凝成一股，另携锋利至极的剑意，猛然刺进浓雾中。
冰冷的海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哺着蜃气，而蜃气也最大程度地保护着此物，二者力量相互流转，生生不息。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师尊看到了？”
叶微尘将神识缓缓收回，面色冰冷：
“看来你的法子用处并不大。”
“不。”
顾庭渊目光落在那片浓雾里：
“合体期的蜃兽所炼制的蜃蛊，所发挥的力量在海域虽然有天然的加持作用，但还不能破我的法子。”
他走近几步，宽大的袖袍与叶微尘的蹭在一起，透出一股别样的亲昵，又传音入耳道：
“师尊，看来你们此番打草惊蛇，所惊的蛇，可不止一条啊。”
叶微尘闻言眸色微深，感受着浓雾中极擅隐匿的力量若有所思。
顾庭渊看他一言不发，心中有几分不满，趁着袖袍遮掩间猛地握住那双修长的手。
十指交缠，微微摩挲，又赶在对方动怒前先一步开口：
“既然我已收到了‘甜头’，确实有义务为师尊荡平阻碍。”
叶微尘动作一顿，挥开了他的手。
顾庭渊轻轻一笑，眸底映着面前人微白的唇和越发冰冷的神色，他妥协般退了两步，目光落在那片浓如凝脂的蜃气中。
一股魔气在他指尖流转，转瞬消失不见。
深不见底的海域，蜃气层层包裹的中央，一颗带着蜃纹的珠子缓缓转动，呈现出一种珠光潋滟之美。
蜃气被它吞入，又很快吐出来，吐出的雾气更加浓稠，而它的下方，一座有山那么大的、似蚌非蚌的蛊虫幻象，也在不停地吐出新的迷雾。
它们一前一后，周身雾气越来越浓，却见海水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空间缝隙。
那缝隙初时不显眼，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它慢慢张开缝隙，内部魔气肆虐，有一座高大古朴的门呈现，门后不停地传来咆哮。
蜃珠和蜃蛊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吞吐雾气的速度更快，当发现对方不受蛊惑后，周身隐隐波动，似乎想要尽快逃离。
片刻，空间缝隙后的门，同样开启一丝门缝。
一只狰狞的、满覆骨刺的手伸出，猛地捏住那颗蜃珠，大掌轻碾，蜃珠发出极轻微的碎裂声，很快便化作了一团齑粉。
大掌的主人嚣张地笑了，双手撑开门缝似乎想借机探出身体，门侧隐隐有剑声嗡鸣，他就像被火燎到，飞快收回手，带着几分不甘心地望着关上的门，再次咆哮出声。
蜃气消散了。
舟上的顾庭渊周身气息有瞬间的波动。
他仿佛早有所料，熟门熟路地将一抹探出身体的黑色残魂撕碎，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眼底却闪过一抹猩红杀意。
叶微尘好像感受到什么异常的气息，微微皱眉。
灵舟顺着蜃气消散的地方继续前进，远处慢慢浮出一片接连不断的海岛。
*
“噗！”
一道身影摇摇欲坠，撑在桌边勉强没让自己倒下，他咬咬牙，掏出蛊坛打开，里面的蜃蛊气息微弱，已是濒死之状。
玖歌仙岛岛主，关家现任家主——关正言面色阴沉，他望向窗边站着的人，沉吟开口：
“先生的蜃珠，看来并未成功拦住人。”
全身裹在斗篷里的人声音冰冷：
“蜃珠非是常人可以随意摧毁，还是和蜃兽联手的蜃珠。”
关正言眼中闪过晦涩：
“是我小瞧了幻心楼楼主，没想到对方……”
“哼。”
斗篷里的人冷笑，声音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风月幻心楼的楼主，不过一丝妖族血脉，还是最为柔弱的花妖，就是在云梦泽，也不过是祈神之舞时才有资格出现，大多玩物罢了。”
“她可没这个能耐破得了我的蜃珠。”
关正言听到“云梦泽”三字脸色微变。
仙界云梦泽，那是万年前天阶破碎就少有人提及的存在。
对方到底是何人？口气为何如此熟稔？
他惴惴不安，总感觉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仿佛感受到身后人的忐忑，斗篷人声音冷淡：
“若不是感受到蜃兽的气息，我也不会来你这岛屿，既然蜃兽将死，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关正言大惊，下意识抬头，瞬间望入了一双深幽的蓝眸中。
识海内逐渐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残忍地抹杀。
他张了张嘴，喉间传来凄厉的叫声，眼神逐渐呆滞。
就在快要为人所控时，一抹诡秘的红色从他识海深处探出，红线拧成一股，飞快朝蓝眸主人袭来。
斗篷人眸色一厉，警惕地后退一步。
而成为两股力量交战之地的关正言委顿在地，很快便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嘻嘻嘻……”
有诡异可怖的笑声响起，木制的人偶慢慢从晕倒的男人怀中爬出。
它穿着一身飘渺的白衣，五官精致，眼珠略微一动，怪异瘆人至极：
“小鲛人，上次见你，似乎还是刚下天阶吧……”
蓝眸微微眯起，全身裹着斗篷的男人拽下伪装，赫然是北夜皇族的亲王——“北夜恒瑜”
或者说，是披着北夜恒瑜壳子的……妖族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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