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乍现,天空未出晴,雾蒙蒙地似是落了灰。枕月推开窗棂,这才注意到院落落了一地银霜。初冬的冷风爬上窗台悄然入屋。
“呼,”她双手合十轻轻缩了缩脖子,又将窗子稍稍虚掩上,一面将打好的洗脸水搁置在架上,一面道:“小姐,今日便是立冬了,天气着实有些冷,您身子骨怕冷,等晚上时候奴婢再去领些银炭。”
“哦对了,小姐,夫人前些日子为您与大小姐选了几套冬装,让彩月姐姐来问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
沈子衿伸了个懒腰,由着枕月在她肩头披上一件大氅,在梳妆台前坐下,她打了个哈哈,懒懒道:“正好今日没什么事情,那便今日去吧。”
“阿姐近日会回府么?”她转念一想,又问道。
枕月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说大小姐会回来的消息。”
沈子衿把玩着胭脂盒,“前些日子吩咐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枕月一笑,“小姐吩咐要上心的事情,奴婢早就备好了,是要送去范府那边么。”
沈子衿唇角微弯,“那就早早送去吧,正好可以让阿姐好好选选,权当解解闷了。”
“小姐待大小姐可真伤心,大小姐这才刚满五个月呢,您就准备好了给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用的东西,”枕月一面将发簪插进发丝间,一面打趣道,“比夫人还早呢。”
“等到明年开春小小姐或者小小少年生下来后一定很缠小姐的。”
“就你贫嘴。”
沈子衿莞尔一笑,语气无奈,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笑意微收,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垂了眸。
“小姐小姐——”
刚用完早膳,卧山便急匆匆地从门外冲下,整个人甚至来不及喘口气便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小姐,大喜事啊,康平小郡王已经被抓起来关进大牢了!街上人都在传康平小郡王勾结戎族的事情,已经坐实了。”
沈子衿神色一怔,语气不觉一紧,“此事可当真?”
卧山咽了咽口水,上下不接下气,但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千真万确,昨晚太子殿下请了圣旨带着御林军去捉拿的,动静极大,南市那边有不少人都看到了。”
沈子衿心里一静,看来应该是卡达穆的事情被审出来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便可以抓住箫胤致命的软肋。
沈子衿微眯了眼,连带着手中的杯子都隐隐发颤。
审判的结果不过三日便已经下来,大理寺遵循圣上的旨意,判处箫府满门贬为庶民,世代不可做官,同时流放岭南,再不许回京。
——
“诶诶诶,吃饭了——”
“本王可是堂堂小郡王,你们居然敢让我吃这种东西,小心我让我舅舅杀了你们!”
箫胤发丝污糟不堪,双手戴着手铐,趴在门框处,面目狰狞地盯着眼前的狱卒。
“嘿,摆什么官架子,爱吃不吃,不吃喂狗!”
狱卒狠狠一鞭子打在馒头上,馒头啪嗒一声跌落在一旁的脏水中。
“还什么王爷,都已经被圣旨贬为庶民了,摆什么官威。”
“啧啧,真是遭报应了。”
“嘿,敢和戎族勾结,还不就是自寻死路……”
等那两人走远了,才有一人鬼鬼祟祟地从一旁的墙壁后面出现,凑近了箫胤低声道:“小王爷,你让我去找的人那边回复说让你好自为之。”
箫胤瞪大了眼睛,显得表情分外狰狞,他死死抓住那狱卒的手,“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骗我?!我舅舅怎么可能会不救我!”
“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银子,根本没有去找我舅舅!”
狱卒骤然闻到一股馊味,忙捏了鼻子撤回袖子,看他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一时觉得既可怜又可恨,只说了最后一句,“小王爷,你好自为之。”
说罢,左右望了眼,赶紧跑走了。
箫胤用力摇晃着面前的铁门,嘶声呼喊着却听不到丝毫回声。
正当他绝望地跌落在地时,黑暗中却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心里顿时腾起一阵恐惧感。
然而脚步声始终都在,并且越来越近,最终在他面前停下。
他睁大了眼睛,却见面前无一人,回头却发现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缩进墙角。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声线颤抖,一个劲地往墙角缩。
面前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她直立起身,表情玩味地看着他,“你手上沾染了那么无辜人的鲜血,居然也会这么怕?”
听出是人的声音,箫胤这才不自觉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面前这张脸有点熟悉,片刻后才想起她是谁。
“你,你是楼瑾?!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他失声喊了出来。
“猜对了。”
沈子衿把玩着袖间的小刀,上方小窗漏下一丝光,照在匕首上,闪着银白色锋利的光泽,照亮了她冷漠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一道尖锐的惨叫声响起,匕首便插进了箫胤的左手心。
“现在我问你的话,那必须如实回答,如果你敢骗我,我便断你一根手指,听清楚了吗?”
“别妄图想要喊人,这里只有你我醒着。”
她凑近了他,低声细语此刻听来却犹如地狱恶魔之语。
箫胤疼得尖声叫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她,目光淬毒,“你敢动我,我舅舅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等我出去之后我要杀了……啊!”
沈子衿轻轻转了下匕首,内里的肉顿时翻了上来,一阵血肉模糊。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下一刀就是你的右手了。”
“我,我说……”
箫胤疼得冷汗直冒,小腿打颤,偏偏另一只手刚才被沈子衿一起卸了,软趴趴地落在一旁。
“第一个问题,当年沈家谋逆案,你是否参与其中了?”
“……我,我没有……啊……”一只手指头整齐切下,箫胤疼得声音都变形,连忙改口,“参加了……参加了……那些药就是我下的。”
沈子衿目光微暗,手下微微用力,像是用了极大的耐力才阻止自己没有一刀封喉给他一个痛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参与了那场谋逆案。”
“还,还有……一个人,但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啊……我说的是真的!他,他谁都不相信,是他把药拿给我,让我,让我下到沈恪和沈,沈时的饭菜中的……”
“那四年前楼府之事是你策划的?”
“……是。”
“我阿爹的腿也是你指使人打折的?”
“……没错。”
“楼府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做?”
“只有,只有楼府倒台了,楼婳自然而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还有……”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箫胤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脸色苍白,神志不清了。
沈子衿将匕首拔出来,轻轻擦拭上面的血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他说。
“我本以为皇帝会想当初对沈家那样对萧家,却没想到是我太天真了,原来当年的沈家一案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场帝王的猜忌罢了,既然他不愿对萧家下手,那便由我自己亲自来,为沈家报仇,为我阿爹,阿兄,为十万沈家军报仇了。”
话音重重落下,箫胤瞳孔微缩,他看着她,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恐惧。
他骤然想起记忆中那道年仅十四岁便可独自应战千军万马的少女,一袭红袍,一杆长枪,立于天地之间。
“你,难道你是……你不是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吗?!”
沈子衿轻轻一笑,光影落在她皎洁犹如白玉般的脸庞上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没错,我已经死了,可上天有眼,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你,你——”
箫胤不断往后缩,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女子手持匕首缓缓走近的身影,最后一道寒芒闪过。
“这一刀敬这世间因你而枉死的无数女子,你该死。”
“这一刀敬我阿爹他一身铮铮铁骨,凛然正义,被你诬陷,打折了腿,差点坠了志向,你该死。”
“这最后一刀则敬我沈家满门与沈家军,他们精忠报国,被人诬陷无辜枉死,你该死。”
“你放心,幕后主使者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这样你在路上不是也有一个伴了。”
……
沈子衿从牢狱中出来时,外面下起了雨,天空轰隆作响,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要洗刷这世间所有的罪恶。
她仰头望着天,雨水顺着脸部轮廓渗进衣裳里,一时之间令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阿爹,阿兄……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抬眼却见不远处赫然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白衣阑珊,执伞而立。
那人站在初冬的雨夜里,身后映着空荡的街市与雨幕,寒风萧瑟,卷起他的衣袂,他的肩头落了霜,许是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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