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你，陈海。你是我教过的学生当中最优秀的，优秀到甚至找不到任何人能与你比肩。虽然我们师徒时间只是短短的几年时间，可你的出现却让我人生的最后几年时间，再次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只要有你在，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前无古人的大医，到时候我作为你的老师，说不定也能蹭着你的名气流芳千古。”
想到自己和陈海的成就，韩院士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犹如一朵盛开的昙花，绽放着令人心醉的美丽。
“常听人说，人在临死前，会喜欢回忆往事，果真不假。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我当初与你在动车上见面的那一刻。那时候的我恐怕怎么都想不到，我一时心血来潮，送你进了《成医之路》的节目，竟然会让我挖到这世上最大的宝藏。”
韩院士面对死亡的洒脱，终究还是帮陈海缓解了一点悲伤。他也陪着韩院士一起回忆起了往昔，让自己和韩院士的最后回忆有了一个至少有亮点的结局。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当时随手救个人，竟然成为了我人生路上的转折点。也没想到那时候坐在我身边的人，会是顶顶大名的国家级院士，后来还成为了我的老师。”
陈海与韩院士的目光在那一刻交汇，仿佛两颗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相互辉映。他们的笑容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眷恋，仿佛是对过去那段美好时光的深情回忆。
“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是一副高冷范，我问一句，你答一句。那时候我其实心里想：这个小伙子怎么待人接物这么冷淡，是现在的年轻人流行这样的风格吗？要不是你的那套治疗手法吸引了我，我肯定没有兴趣再跟你继续搭话了。”
“原来是这样吗？”陈海半哭半笑地扭了扭脖子。“看来我还得感谢肖运平，要不然我岂不是就白白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吗？”
“不对！”
“不对吗？”
“是我应该感谢他才对，是他让我有机会遇上你，认识你。不然就让你这颗璞玉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等你以后发光发热的时候，我说不定只能后悔得直跺脚。”
“老师你就这么相信我。如果那时候如果没遇上你，说不定我就已经去到地方的医院打打针了呢，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就。”
“不会的，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哪怕是埋的再深，也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去挖掘。对你，我绝对有这个自信，否则我也不会把这几枚印章托付给你。这几枚印章你收好了，将来如果找到一个和你一样，有志向，有能力的学生，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他。让他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心愿，继续前行。”
陈海摩挲着那几枚沉重的印章，虽是心有不舍，但还是开口道：“老师，这些东西你确定要给我吗？韩睿才是您的亲孙子，他也是医生，这东西或许给他更合适。”
韩院士摆了摆手：“这东西你给他没有用，韩睿这孩子我知道。因为受我的影响，一直想要在医学界闯出一番天地证明自己。只是他虽心比天高，可终究天赋有限。能够追上我，就已经是他的顶点了。而你，却有着超越所有人的天赋，这些东西没有比交到你手上更合适的了。”
韩院士一边说，一边摩挲着那枚属于他老师的印章，仿佛是在上面看到了属于传承的力量。“这些东西你收好，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陈海听话将东西放进怀里，聆听着老师最后的嘱托。
“你这些日子在科室里面的表现还有遭遇，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在我不在的时候，一力挑起来科室里的所有任务和刁难，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些本就应该是我做的。如果不是为了帮我，纵有再多的虚名，老师也不会选择挑起这副担子的。”
陈海没有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如果没有这些事情，老师或许也不会有今天。只是这半句话，纵然有再多的自责与内疚，他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说了这么多话，耗费了韩院士太多的体力，他用着为数不多体力大口呼吸着，顺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我说这个不是为了劝你继续努力的，相反的，我是想劝你放弃现在科室和医院的一切。”
陈海宁愿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也没有想到老师会这么说。“为什么？老师您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够建设好全科医学科的吗？您之前忙前忙后的帮我谋划，不就是在帮我以后接手铺路吗？”
“没错，我当初的确是这么设想的。只是我今时不同往日，这条路或许已经不适合你了。其一，是我的身故。我走后，虽然还能靠着那些过往的人脉还有资源帮上你一些，可到底有限。人与人的交往讲究的是价值交换，一个已经故去的人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们不可能像我还在的时候一样倾尽一切去帮助你。即便念在我和他们过去的情分上帮你一两次，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张婷的背景你也知道，没有我的帮助，你的向上之路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其二，是你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的表现，让我逐渐意识到一点——你的脾气秉性和现存的整个医疗体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棱角分明，那份年轻人的热血与冲动在你身上闪耀，成为你最独特的印记。这本应是你最宝贵的财富，但在这刻板的医疗体系之下，却成了你的绊脚石。“”
“比如海姆立克的那场风波，你宁愿顶着所有人的压力，也要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同时在无形之中得罪了许多人。虽然最后成文彬出面帮你摆平了那件事，可他能保你一次，保不了你下一次。虽然你们目前的利益一致，但你和他终究不是同一种人，你可以选择找他帮忙，却不能对他产生依赖。”
“只要你还在公立医院的这个体系当中，这样身不由己的抉择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最后的结果不是你被抹平了棱角成为沉默的大多数，就是你不堪其扰选择离开。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我不愿看到的。趁着现在你投入的沉没成本还不算高，退步抽身也算是给了双方一个体面的结果。”
“其三，让你同时肩负管理和医疗两大重任给你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你看看这些天把你给累的，人都瘦了一圈。这还只是刚开始，随着你将来的位置越来越高，在管理上消耗的精力只会越来越多。这对于你的医疗学习将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如果是这样舍本逐末的结果，让你留在医院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当然我不是现在要逼着你现在就离开医院，我只是怕我走了之后，你会为了完成我对于全科医学科的心愿，而选择委曲求全的做出那些违心的事情，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你明白我的心思吗，陈海？”
“我明白，您希望我不要因为其他因素影响自己的抉择。可是老师，如果我不在医院，我又要去哪里行医救人呢？我又要去哪里实践我们当初关于全科医学的畅想呢？”
韩院士说了这么大一串的话，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陈海赶紧帮韩院士顺一顺，并说道：“老师，你别说了，先休息吧。”
韩院士没有听陈海的，闭目养神一段时间后，再次开口道：
“你当局者迷了，陈海。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个问题，但是对你而言却只是选择而已。以你和苗苗的实力，想要开一家独属于你的私立医院根本就不成问题。其他医生留在公立医院，无非是看中了公立医院的学习机会和发展前景。但这些对你而言其实都不重要。论学习，你早就已经过了那个需要老师带教的阶段。论发展前景，赞誉和财富集于一身的你想必也不会在意。”
“我知道在医院，一直有一条鄙视链——公立医院的医生看不起私立医院的医生，所以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去私立医院。但是治病救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而且你自己开一家医院，你就不用再受到医院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则的束缚，也不用再考虑行政上的繁琐流程。这对于立志能够解决世上所有疑难杂症的你来说，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
韩院士说完，整个人开始出现喘憋，脸色也突然变成了青灰色。
陈海急忙上前，扶住了老师：“老师，你别说了。我都明白，如果将来我真的在医院待不下去了，我会按照您的话，选择做一名优秀的私立医院的医生的。”
韩院士拉住了陈海的手，用了最后的力气说道：“你和苗苗订婚的请帖我收到了，可惜我看不到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天了，你记得替我……跟苗苗……道个歉。”
陈海用力的摇着头：“不会的，您一定会看到我和苗苗结婚的那一天的，我们等你好起来的那天再办婚礼。”
老师微笑着摇了摇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轻声说：“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留给你，你要牢牢记住。人生在世，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尤其对于一名医生来说。你记住，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忘了你学医的初心。记住了吗？”
陈海拼命地点头：“我记住了，老师。我会遵循当初自己立下的誓言，用自己平生所学，去为患者解决病痛的。您先好好休息，我还等着您看到我扬名天下的那一天，让天下人都好好瞻仰您呢？只是这条路上，没有您的指导，我没有信心走下去的啊！”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就像当初我们初见的那一天一样。要是这个时候能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只可惜，我恐怕是办不到了。”
“不会的，我们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好天气。我和苗苗结婚的那一天，一定也会是个这样的好日子。您坐在下面，为我们的美满祝福，我还想请您帮我上台致辞呢！您要是不提前准备，到时候恐怕要闹笑话了。”
然而，就在陈海说完这番话后不久，老师的手渐渐失去了温度，那双曾经充满智慧的眼睛也永远地闭上了。
“老师！”陈海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他痛苦地跪在老师床前，放声大哭。他知道，他失去了一个最亲近的人，也失去了一位最敬爱的老师。
他紧紧握住老师那双已经冰冷的手，泪水无法自抑地流淌下来。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老师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和空荡。
陈海叫喊的声音把在门外守着的人给喊了进来。他们赶忙上前查看情况，只是陈海都无力回天，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韩院士的房间里顿时成了眼泪还有哭声的海洋。
韩睿急忙上前，用力地摇晃着韩院士的身体，嘴里不停地喊着：“爷爷。”似乎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将韩院士给叫回来。
陈海上前拦住了他的这一举动：“你别这样，老师他已经走了。你让他安静地去吧。”
陈海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从胸口把这句话给挤出去的，或许是老师临终前对他说的那些话给了他安慰，又或许是老师现在嘴角上，挂着的那一丝安详的笑容给了他力量。
“你的那枚印章是我之前闲来的时候亲手做的，本来是想等你当上科主任的那天再交到你手上的，现在看来我是等不到那天了。”
“不会的，老师，你说过我会是最好的医生，我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不用了，我自己的情况我了解，你不用说那些话来安慰我。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不是站在了医学的顶端，而是培养了一批你们这样的学生。能够秉承我的意志，继续为世人救死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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