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端坐在刚被他一脚踹倒的房门上，脸色阴沉地盯着房间里盘旋飞舞的蓝网。
深蓝色的群星笼罩了整个房间……不，那不是星流，而是高速运动的剑刃，它们只有手掌大小却将空气切割出深色的轨迹，它们掀起的风声如同哨鸣，淡淡的蓝色残影贯穿了王将和橘政宗的身躯，但在穿过他们身体的瞬间却造成了爆炸撕裂的伤害。
即便是如此高纯度的混血种身躯在这样的穿刺之下还是如同被加热后的刀刃切开一样顺滑，肌肉被层层剥离，颈骨一节节炸开，那些蓝色的光刃削开两个影武者的身体如同削最熟练的米其林大厨片三文鱼，鱼肉的纹理清晰可见，完美无缺！
无尽的痛苦折磨让橘政宗和王将直接失语了。深蓝色的剑刃带洞穿了他们的每一寸韧带，血雨冲天而起的瞬间就再次消失不见，在他们只剩下一个跳动的心脏时利刃贯穿了他们暴露在空气中的心脏。
漫天血雨喷洒下来却又转瞬消失，房间正中央完好无缺的橘政宗和王将再次闪现而出，但他们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且麻木，双目涣散到了极致。
“伤好了？”路明非扭头看着一脸震惊的源稚生。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源稚生努力压下声音里的恐惧，指着房间中央再次被一剑一剑片下肉来的两个人形。
由于绘梨衣突然对中华文化感兴趣的原因，源稚生跟着她读了不少关于华夏文化的书籍。区别在于妹妹读的大多是《镜花缘》《儒林外史》《三国演义》这样的小说，而源稚生则是按着头读了一些史书。其中他曾在读宋史《刑法志》中读到过这么一种酷刑：“凌迟者，先断其支体，乃抉其吭，当时之极法也。”
源稚生一度以为凌迟是把人的四肢砍掉后再一刀一刀把肉片下来，但后来他接触了一些东大的华夏历史学教授，才知道有史料可查的凌迟实际上是一种“八刀”刑，也就是砍八刀，分别在胸口，二头肌，大腿，手臂，肘部，小腿，膝盖剁开，最后则是枭首。
这种酷刑要保证到第八刀才让犯人咽气，虽然乍一了解骇人听闻，但比起源稚生想象中的用长短两把刀把人片干净再杀要温和得多，所以他一度以为凌迟没有那么可怕。
但现在他看着影子橘政宗和王将被处刑的画面，简直和他心中的凌迟酷刑几乎一模一样。饶是源稚生经历过无数次血腥的拼杀，此刻也忍不住从头顶寒到了脚后跟。
他低头去看路明非，这个少年的脸色依旧很难看，盘膝坐在那里，右手食指轻点膝盖，左手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明非，你这是在做什么？”源稚生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们不还是一直在复活吗？”
“我要试一下。既然他们是有死前记忆的，精神状态大概也会继承，那么我就让他们一直处于刻骨的痛苦里。”路明非轻声开口，“如果他们精神崩溃了，那么这两个影子我们就能生擒。更好的结果是影子的精神连接着赫尔佐格的本体，这样可以让那个畜生也一块崩溃。”
“而且我不相信这两个摸得到的身体能够无限复原，这根本不符合能量定律。连龙王都不可能做到这种事。”路明非脸转头，盯住了源稚生的眼睛，“但现在我可能要失望了，就算把它们千刀万剐一千次，影武者身后的影子始终没有过任何变化。可能他们的复活确实是没有理由没有消耗的。”
源稚生感觉自己的脊背微微发凉，路明非在陈述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在讲今天早饭吃了油条喝了豆腐脑，他无所谓咸甜只要好喝就和可以，但实际上他却在陈述用凌迟酷刑摧毁别人精神这样一件可怕的事。
“你这是……什么言灵？”源稚生看着房间内声势浩大的蓝色剑网，内心有种不真实感。
路明非没有回答，而是右手举起来轻点半空，一串古朴的汉字从那些剑网的前方浮现：
“神霄大兵，九炁功曹，三天玉女，七炁神君，五灵真宰，黄甲大神，天兵符吏，百千万众。”
“紫微神兵消魔大阵，只要杀生就能自行催动。”路明非缓缓开口，“道门的符箓阵法都很玄奥，龙虎山的传承偏正气，不会传这种夺生大阵。我也是最近回忆故人教我的本事才学会。对付你这种身体条件太强的‘皇’可能不行，但赫尔佐格的这两个影武者机动性太差，逃不出去。”
源稚生呆呆地看着被剑网凌迟得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的影武者，狂猛的风声刮得他耳膜微微发疼，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根根树立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路明非脸上的阴沉收起几分，抬起头看着源稚生露出一丝微笑，“看看这个。”
源稚生伸手接过路明非抛过来的银色阅读器，微微一愣。
“这是什么？”他翻开盖看到墨绿色的屏幕和缀着汉字的按钮。
“你们日本生产的电子产品啊，索尼出的阅读器。”路明非有些无奈地开口。
“我对电子产品没多少兴趣。”源稚生翻开电子书阅读器，朴上去的第一眼就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这是……赫尔佐格的生平？！”源稚生眼眸闪动着翻开资料，看着赫尔佐格的资料概述喃喃自语，“第三帝国的基因研究首席人员，铁十字勋章获得者赫尔佐格……曾在第三帝国图林根州的集中营进行了上世纪最大规模的龙血实验，由于他的基因研究导致体内血液突变死亡的普通人多达万人。”
源稚生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他盯着屏幕上的图片眉头渐渐拧紧。
“赫尔佐格博士为了探寻不同人种对于龙血的适应力，抓捕了大量的黑人、白人以及黄种人。这些黄种人中有你们蛇岐八家在侵略战争中提供的亚洲战俘，也有你们日本的本土普通人。”路明非淡淡开口，“但普通人不可能抵抗龙血的侵蚀，他们连变成死侍的可能都没有，他们的血管内流动的血成为具有极强腐蚀性的毒液，血红色缺失后导致的窒息让一部分人忍受不了痛苦，直接就在集中营里自杀了。”
路明非伸手指着房间里被凌迟的两个人形，说话的调门提高了一分：“但他们是幸运的，因为活下来的人血液发生了转化，他们的血管遭到腐蚀而破裂，肌肉群和骨头都像是被熔岩浇铸过一样融化，最终烂成血水……这些人甚至没有力气挪动身体自杀，他们的命被龙血吊着，直到血液腐蚀了大脑才彻底死亡。”
路明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几乎是吼出来，“这都是蛇岐八家和赫尔佐格合作的恶行。那些被劫掠到德国图林根州的华夏人，他们生前备受折磨，死后身体都化成了一滩水……连个全尸都没有！”
源稚生低下头一点一点翻看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资料，编程手奥丁设置事无巨细地贴上了那些被实验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实验体不同发病阶段的照片，并在旁边将其体征资料列了出来，24小时内那些被龙血侵蚀的普通人几乎全部在痛苦中死去了。
存活率为零。
“我听说你们日本也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路明非的声音缓合下来，“你能理解吗？”
源稚生把低垂的头抬起来，看着盘膝而坐的路明非，良久，面对着他缓缓跪下来，双手撑地，把头低下去，几乎要垂到地面。
“蛇岐八家的道歉不要对我表达，去和那些亡魂表达吧。我只是要做自己能做的事。”路明非沉声开口，“我的师傅天通道人说他这辈子有三大遗憾，排在首位的就是没能在那一年下山去把你们打回去。”
源稚生以头抢地沉默良久，最终才缓缓开口：“我始终承认家族跟随军部发动的是一场不义的战争。当时作为高位者的蛇岐八家领导们并非是扩张狂热的被惑者，他们站在高位理应能清醒地看到未来的惨状……但他们被所谓复兴皇血的幻梦蒙蔽，双手沾满了鲜血。战争失利后，家族内发动战争的领导者们龟缩在东京的大宅里，被汽油弹烧死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贵族为了活命，退到了位于长崎的庇护所。
当然，他们的结局我也不必多说了，我所在的源家家主也在那场爆炸中尸骨无存。经过那场丑恶的战争之后，蛇岐八家活下来的都是当初各个家族的边角人员，也就是现在的各个家族中的老人……他们当时都在日本国内艰难求生，没有任何地位和能力，也根本改变不了大局。我在这里请求您不要对现在的蛇岐八家保有芥蒂……拜托了！”
他一脸凝重地抬起头，躬身向路明非继续说道：“我没有资格去征求所有人的原谅。但如果我能生在那个时代，那我绝对是反抗战争的挥舞旗帜之人……这以我的人生作为担保。”
路明非盯着源稚生浅棕色的双眸，紧绷的面部微微松缓。
“我当然相信你，当初不也有清醒的人反对战争么，虽然他们的结局都很悲惨罢了……”路明非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转身继续去盯住蓝色剑网内依旧不断闪现恢复的两个人形，“现在的关键是清理当初苟活下来的的首恶……剑阵已经凌迟了两个影武者将近两千次，它们似乎要支撑不住了。”
源稚生有些惊愕的转头去看，橘政宗和王将稳定地被刮骨的剑刃削掉了肌肉，几乎是三秒左右他们身上就只剩骨架和跳动的心脏了，下一刻他们的心脏被刺穿，然后倏忽间完整的人形再次出现。
“看上去……没什么变化。”源稚生小声说。
“你看不到。”路明非双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白色，盯住了橘政宗和王将背后那两道深黑的影子。
此刻那两道影子的颜色渐渐变淡了，而且越来越细，一道若有若无的黑色细线出现在它们的身上，一直延伸到墙壁外面，像是在链接什么极其遥远的东西。
“这两个‘影子’身上的线，尽头会在哪里？是赫尔佐格，抑或是……‘太子’？”路明非微笑起来，“但不论如何，你的把戏都有极限……我马上就要抓到你了！”
路明非站起身盯住那两道渐渐化为细线的影子，从中颤动着仿佛蛛丝一样的纹路密密麻麻延伸到赫尔佐格的两个影武者身上，他们的表情已经彻底僵化了，那是大脑的死亡，赫尔佐格如果本体和影武者的思维相连接，那么他必然也会在剧烈而绵长无尽的痛苦中脑死亡。
那些蜘蛛网一样的黑线缓缓散开，橘政宗和王将身后的影子像是一个抱膝的人松开了双手伸展身体，但他的身上却缠满了粘稠液体，现在那些液体正随着动作四散开，拉丝的质感如同真实一般。
路明非仔细地观察着影子的状态，站在一旁的源稚生一头雾水。
在他的视角里站在那里的两个影武者依旧是被千刀万剐中如同僵尸一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王将脸上的能剧面具像是画上去的脸谱一样渐渐变淡了，而橘政宗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不再是麻木，苍老的面容有了一点似乎是挣扎的情绪。
“路明非……影子是不是要结束了？”源稚生低声问。
“对。”路明非依旧紧盯着那两道已经完全碎散的影子，此时的凌迟酷刑已经持续了三千多次，路明非没猜错，影武者的复活并非凭空实现的，它们遵循着能量定律，有某种存在通过那根极细的黑色影线为两个影子提供复活的条件。
“来了！”
路明非的视野中那两道影子终于完全碎开，化为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形，像是某种纱布质感的剪影，被它们身上延伸而出的影线拖拽着瞬间穿过了墙壁逃离而去。
路明非举手一招，金光顷刻迸射而下如同两道金色的飞瀑，落在路明非手中凶鸣暴戾，路明非一声低喝，沿着影线追上去，一剑斩开了混凝土墙壁，冲出了这座酒店的外墙！
源稚生看着如同飞鸟一样跃上高空手掣双剑不由得张开了嘴，他这才想到这里是二十三楼！
“路……”源稚生冲上去想要把拉一把路明非，但下一刻他就看到路明非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一道声音传入了他耳中。
“去看看你的父亲吧。”
源稚生停下了脚步，路明非的声音那么温和，有些低落，带着哀伤的意味，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那样的静穆，不必多言而威仪具足。
“路明非……”源稚生看着半空重金色的光彩爆炸升空，微小的黑色人性滑翔着冲向城市的某个角落，喃喃自语，“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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