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烛龙小队的三人只感觉大地震颤了一下，张东新巨山一样的身体猛地压在了白色蛇形上，直接把混凝土地板砸穿！
这座礼堂本来就是有一片地下规划的。它最早作为市展览馆而建设，地下专门挖了巨大的停车场空间，这也是仕兰校长每每在教育交流会的会余引以为豪的事情……这所中学停车场的容车量几乎相当于一个购物广场！
令人震悚的庞然坑洞出现在停车场中央，青铜的巨人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身下一摊还在微微蠕动的、已经分辨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喂……还能嘴硬吗？”张东新扭动着身体，像刚刚仅仅是跌了一跤，“说话啊，狗崽子。”
“……让我见，王将。”这摊东西竟然还能吐出微弱的气声！
张东新自己都被吓得退后了一步，这玩意都这样了……竟然还能说话？！
“王将……”风魔乱龙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意识缓缓漂浮起来，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
“你喜欢杀人，我就让你杀更多人，把嘲笑你的人都杀掉，把阻拦我们的人都杀掉，好不好？”戴着公卿面具的男人抚摸着面貌丑陋的男孩的后脑勺，话语温和。
只有十二岁的男孩面色激动地点头，跟在男人后面，伸出布满伤痕的粗糙小手，想要去牵男人的衣角。
但是男人却忽然加快了脚步，把男孩远远地甩开了。
下一个杀人的任务袭来，当时的风魔乱龙只有十二岁，但是他坚定不移地继续杀人，杀人，他不管死掉的人是谁，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因为那些危险的任务而身首异处。
他忽然疑惑起来，自己真的喜欢杀人吗？自己天生就是残忍的刽子手吗？
他不确定，很多事他都不确定。
风魔乱龙记起八岁那年，邻居家养的小狗从围墙的施工缺口里钻进了自家的院子。
小狗耳朵低低地垂下去，眼睛刚睁圆，发出尖锐的奶吠。弟弟很喜欢它，就偷偷拿来火腿肠想要留下小狗。
风魔乱龙没有凑过去，他害怕自己丑陋的面容吓到小狗。
小狗被吓跑的话，弟弟就会和父母告状，然后自己就会被父亲的藤条抽得嗷嗷叫。
弟弟把小狗引到了院子里的池塘旁边，把火腿肠扔给它。小狗吃得很开心，尾巴摇得很欢。
但是小狗吃完火腿肠后就开始害怕地窥视四周了，弟弟上前想要把它抱起来，小狗发出惊恐的吠叫，转身向着院子的缺口跑过去。
弟弟忽然很生气，他大喊着冲上去抓住了小狗的脖子，然后把它按进了池塘里。
弟弟的脸红得吓人，像是能剧里那些鬼怪的般若赤面，风魔乱龙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走上前救一下那只小狗，却又畏缩地退了回去。
弟弟的手被垂死挣扎的小狗咬伤，鲜血染红了池塘。
小狗的尸体漂在池塘，直到父母回家，它还漂在那里。
弟弟要求风魔乱龙为他保守秘密，风魔乱龙只能诺诺答应。
可弟弟却先对父母告状了。
面貌清秀的他奶声奶气地和父母诉说着，是哥哥风魔乱龙想要淹死小狗，自己上前争抢，不小心被水里的小狗咬了一下。
很拙劣的借口吧？风魔乱龙这么想。但是他的父母不这么认为。
父亲看着大眼睛滴落泪水的弟弟，愤怒地举起了藤条，把风魔乱龙抽得像丧家犬一样满院子跑。
风魔乱龙忽然觉得自己很像那只被淹死的小狗。
有谁能来看自己一眼，向自己笑一笑，摸一摸自己的头，夸一夸自己……救一下自己呢？
有谁呢有谁呢有谁呢有谁呢……
有的。
戴着公卿面具的男人，他面具小孔里透出来的浅棕色双眼带着笑意，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浑身血污的男孩，摸了摸男孩头发渐稀的后脑勺。
只要杀人，就有奖励。
“我……不是喜欢杀人啊。”风魔乱龙忽然明白了，巨大的空洞侵占他的胸腔，让他几欲号啕，“我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而已。”
“我只是……”
他缓缓闭上了眼。
“快闪开！”金哲的怒吼从礼堂砸出的窟窿里传到了地下停车场，“那滩肉有问题！！”
张东新愣了一下，随后他面前大坑里燃起了黑色火焰。
影子一样跳动的火焰中，无数黑色的游鱼飞向空中，又落下来，扑向了青铜的巨人！
“这啥啊？！”张东新忍不住惊呼一声，猛地后跳，巨大的身躯迅捷无比，躲开了半空落下的游鱼一样的虫潮。
那些虫子的头部像是某种热带鱼类，利齿暴突在外，双目血红向外凸出，鳃部的铁鳞像是某种虫子的口器一样迅速开合发出玻璃磨碎的异响。
但它们的后半身却是细长的形态，像是蚯蚓一样扭动着，有力地摔打地面，让整个身躯弹射飞起，向着青铜巨人飞射而去。
张东新迅速稳定好身形，抬起头看着漫天洒下的青色虫雨，如同箭雨一样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很难让人相信风魔乱龙方才那具破碎的身体能容纳如此之多的虫群。
张东新迅速将双手合十，青铜再次蔓延在地面。
“给他强化！”金哲扣下扳机的同时对身边的女人吼道。
周晓棠双眼的金色火星立刻爆燃起来，渐渐有了要凝固的迹象，无形的气幕迅速围拢合一成为一条弯曲的长线，将她和青铜色的巨人连接在一块。
张东新忽然感觉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己如同擂鼓一样的心跳。
空中的鱼群像是陷入了慢动作电影，他能清晰地观察到它们虚张的铁青色鱼鳞，摇摆的虫尾，甚至还能看清那些虫尾上环形的纹路。
而在那些虫群之后，黑色的影子低着头，和张东新对视一眼。
张东新只感觉大脑一阵轰鸣，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空洞的悲伤和愤怒中。
“你？”他合十的双手颤抖起来，面容变得狰狞而狂怒，“是你？！”
黑色的影子没有回答，缓缓溶化在黑暗中，像是一杯水被倒入了大海，倏忽间无影无踪。
张东新狂吼起来，他粗重的双腿微微弯曲随后猛地挺直，狂暴的冲击将地面震碎，巨人迎着虫雨冲向了高空。
虫潮在接触到他的青铜的皮肤后迅速被同化，一条条青色的虫鱼挂在半空像是某种青铜饰品。
张东新穿过了那些青色的雨滴，来到了方才影子出现的位置。
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活物存在过的痕迹，彷佛张东新刚才所见只是幻觉。
“轰！”
金色的光焰接连不断在高空炸响，张东新从空中落下来，巨大的身躯缓缓萎靡缩水。
除了被张东新的“青铜御座”同化的虫鱼，剩余想要继续发起进攻的同类都被金哲的榴弹轰碎，漆黑的粉尘从半空洒落。
张东新的身体缩回了一米八的样子，龙化的特征缓缓退却。他像是脱力了一样拖着步子，走到停车场角落里一辆宝马轿车前，拉开车门，膝盖一软倒进后座。
他双臂展开放在车椅背上，仰头看着车顶，脸色迷茫。
穿着蓝色制服的执行局干员们冲进停车场开始清理残骸和排除异常危险，一个健硕的身影缓缓走到了张东新跟前。
“抽烟？”金哲把肩上的xm109轻放在地上，掏出金质的烟盒，里面是码得齐整的古巴雪茄，烟嘴处有金色的波浪环绕，身子正中有两个互相嵌套的菱形，看上去价格不菲。
“看着挺贵的啊。”张东新伸手接过去，也懒得用剪子了，直接用手指捏下雪茄的圆头，“请我？”
“陈先生请。”金哲坐到张东新身边，掏出银质打火机给他点燃雪茄，浓重的白色烟雾飘散升空，两人吞云吐雾，面目模糊，看着停车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妈的，后悔了。”张东新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肩膀，“真疼啊草，早知道让路明非把这个礼堂炸了算了。”
“也是。”金哲深吸一口雪茄，目光闪烁着望向身旁的大汉的双眼，“你，开启了‘封神之路’？”
张东新愣了一下，看着身边吞云吐雾的男人，思考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啊……你是说‘暴血’吗？那是狮心会的禁忌技术，只不过我那一届代理会长路麟城很慷慨，让我们小队的人随便学。”
“……”金哲沉默了一会，眉头微皱，他盯着张东新漆黑的双眸以及他似乎没有丝毫不适的面色，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微微摇头，“少用，那不是正路。”
“明白。”张东新挥舞着手里的雪茄大大咧咧地回答，“一个不留神就会变成死侍，确实很危险。”
金哲用看怪人的目光扫了一眼张东新，“那你还开起来没完，不要命了？”
张东新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没办法，看到那些没人性的东西，我就很想宰了他们。”
说着他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拿给金哲看。
金哲拿在手中，照片上是一家四口人的合照，戴着粗黑框眼镜的父母像是高级知识分子，大儿子戴着无框圆眼镜身材瘦弱，小儿子坐在婴儿车里咧嘴而笑。
“……这是你家人？”金哲指着照片问。
“对啊，他们都死了。”张东新把烟头按灭，淡淡地回答，“只有我活了下来。”
金哲盯住了照片上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孩，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削瘦的身子似乎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和身边这个接近两米的大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我中考那天，我爸妈和弟弟，都被一个变态杀死了。”张东新看着照片定定出神，“那个变态很出名，你可能听说过。他从釜山流窜到首尔，一路上闯入民宅杀了十几号人。那时候我刚回家，爸妈和弟弟就躺在客厅里，眼睛瞪得很大。我被吓傻了，脸色铁青的陌生男人就冲上来想要用指甲抓开我的喉咙……没错，那是个已经快要变成死侍的混血种。”
金哲眸子微微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然后我反抗，言灵就出现了。”张东新举起了自己硕大的拳头，“我一拳把那个男人的后脑勺打得贴到了后背。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吓得根本站不住，靠在门上大口喘气……然后我看到了，从那个头被打瘪的男人身后，一个漆黑的影子走出来，带走了我死去弟弟。”
金哲忽然直起了腰，嘴唇紧紧地抿起来，目光惊惧。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那个影子，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张东新忽然盯住了金哲的双眸，“……我看到了那个黑影的脸！”
一时间停车场内陷入了令人恐惧的死寂，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来脚步，望向这边。
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弥漫开，让所有人都不敢用力呼吸，彷佛害怕惊扰了什么庞大的东西。
金哲和张东新的目光对视着，他能看到数十年的孤寂和愤怒，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扭过头去。
“抱歉……我对那些事的了解也不多。”金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只能奉劝你一句，最好早点离开华夏……陈家对于你来说并不安全。”
张东新沉默了一会，回过头躺倒在了沙发上。
客厅内沉重的氛围散开，工作人员重新开始轻手轻脚地忙活起来。
“怎么老是陈家陈家的，你们不是华夏分部的执行干员吗？”张东新忽然开口。
“其实并不是。”金哲松缓一口气，把头凑近小声回答，“我们虽然档案在卡塞尔学院的执行局里，但实际上我们算是陈家的私兵。”
“私兵？”张东新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他倒是不觉得有多意外，各地的秘党家族就是卡塞尔学院的实际支持者，他们能指挥地方的执行局部队也很正常。
“看在你和我一起屠龙的份上，奉劝你一句。”金哲双目平视前方，并没有去看身边的男人，“不要追查黑影的事，那不是咱们能接触的东西……如果你执意想查下去，那就相信路明非。”
“路明非？”张东新愣住了。
“你以为陈先生为什么对路明非倾尽全力的讨好？整个陈家除了陈河，就属他最有权势，这样的人物会拉拢一个普通混血种吗？”金哲轻声开口。
张东新低下头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开口：“路明非，到底是什么人？”
“当我什么都没说吧。”金哲摆了摆手，“有些事不该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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