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礼堂正厅人去屋空，教职工们陆续离开了，只有穿着套裙的绘梨衣和穿着仕兰校服的楚子航坐在主席台下的第一排，二人仰着脸看着渐渐熄灭的舞台大灯，寂然无声。
“绘梨衣，你知道有人在盯着路明非吗？”楚子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这座城市其实很危险，但我帮不上路明非。”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但是绘梨衣知道楚子航在对自己说话，她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我知道你拥有次代种的实力，你的言灵很危险……在言灵周期表里排得很高，就在龙王的权能之下。”楚子航缓缓转过头，盯住了绘梨衣素白的脸，“如果陈家把可以治疗你龙血的方法研究出来，等你可以自由使用言灵的时候，可以成为路明非的助益吗？”
绘梨衣转过头看着面前沉默的男孩，她的睫毛轻颤，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沉静而温婉的，但是楚子航却似乎窥见了对方隐藏在极深处的情绪。
“抱歉，我总是想得太多了。”楚子航微微摇头转正身子，面无表情，“每个人都有难处，我不该苛责你去做太困难的事。”
忽然绘梨衣举起了小本本，楚子航扭头去看，上面只写了四个黑色的娟秀大字：
“尽我所能。”
楚子航内心一动，盯着绘梨衣相当认真的脸，心想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某种敷衍的话语，就像尽力而为一样，可是这个少女眼中所表达的意思就好像她要豁出命一样……舍弃性命也算尽我所能吧？
“谢谢。”楚子航没来由地说了这么句话，转而沉默下来。
楚子航内心的磁带转动起来，往昔画面纷纷倒带，他这一生遇到的人并不多，毕竟他的活动范围大略就围绕着仕兰和自己住的校区。作为一个高中生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爸妈都不怎么靠谱，一个是揣着长刀屠龙弑神却伪装成一个月薪三千的小司机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退役专业舞蹈演员再嫁富豪的没心没肺美女，楚子航把他们两个刻在磁带的开头位置，那之后画面缓缓转动，他发现竟然只剩下那个救了自己不知多少次的路明非了。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装在内心的人很少，他真的很在乎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两岁的朋友。
“你是路明非的好朋友？”绘梨衣举起小本本给楚子航看。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在我心里的形象，最清晰的是父母，在那以后就是路明非。”
绘梨衣点点头，放下小本本写下一段话，然后举起来给楚子航看：
“我没有父母，这十多年也不能和哥哥说心里事。我只有路明非可以信任。”
楚子航看着这段话感觉心里有片很小的区域触动了一下，
“所以对你来说……路明非是什么人？”
绘梨衣没有丝毫犹豫地写下了回答：
“最重要的人。”
楚子航盯着这行黑色的汉字无声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交个朋友？”
绘梨衣看一眼楚子航，脸上露出微笑，伸手拍了一下楚子航的手心。
“楚子航。”楚子航轻声开口。
“上杉绘梨衣。”绘梨衣举起小本本。
二人把手收回去，楚子航缓缓站起身：“去操场看看路……”
突然间他看到绘梨衣的表情变了，眉头微皱双目放出警惕的寒芒，如同遭遇了危险的猫科动物一样身子猛地紧绷起来。
楚子航迅速反应过来，口中绽放出洪亮如同大钟嗡鸣的喃喃声，空气中的热量迅速积聚，言灵·君焰蓄势待发。
这时教堂的上端传来了响亮的破裂声，楚子航面色一变，和绘梨衣一同抬起头，看到巨大而耀目的白影冲碎了彩色的琉璃窗。
阳光透过五颜六色的玻璃折射着剔透的光芒映照在那庞大的龙形身躯上，空气中回荡着零碎的碎裂密响和吹过整个礼堂的大风，龙吟紧随其后震荡在这片空间内，金色的辉光自白龙之首灿然而起。硕大的白色骨翼张开遮挡了投向少年和少女的流彩，如同恶魔扑向摇摇欲坠的人间。
但在它阴影之下的并不是脆弱的人。
“死！”
一瞬间楚子航浑身上下仿佛被电击一样颤抖了一下，巨大的死亡恐惧环绕周身，被他唤醒的火元素消失了……不是散开了，而是彻底被杀死了。
绘梨衣周身百米范围内所有的元素被直接抹杀，神的审判威严而不可侵犯。
白色的巨龙还在半空挥舞骨翼，但下一刻它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鸣，痛苦的吼叫回荡在旷阔的正厅直接震碎了礼堂四壁的落地窗，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浑身被伤口布满的血龙坠入光里，掀起了声势骇人的尘埃。
楚子航瞳孔猛地缩到极小盯住了身边的少女，他本来想象到了绘梨衣的言灵·审判如同天威一样惊人……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不是用任何力量去摧毁领域内的物体，而是直接让领域内的一切进入“死”的状态！
如果不是自己在绘梨衣身后，让她的领域无法全力展开，否则这头龙现在已经直接碎成肉末落下来了……楚子航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盯住了地上还在颤动的血龙，它白色的龙鳞寸寸碎裂脱落在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不……”血龙竟然还能发出低低的吼叫，“王将……我……不……会……死……”
绘梨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感到她的全身结了一层冰霜，楚子航察觉空气的温度没有回升，说明绘梨衣的言灵·审判领域还在维持，此刻只要她说出下一个“死”字，那条方才还以英雄登场姿态落下来的白龙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这时候从礼堂外传来锋锐的爆响，像是一架战斗机高速掠过地面一样刺耳。
礼堂的扩音器里响起了低低的乐器摩擦声……楚子航感觉全身一轻，心中却是一沉。
审判的领域消失……说明绘梨衣出问题了！
“绘梨衣！”楚子航看着绘梨衣定住的背影猛地冲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绘梨衣的身子被拽得歪过来，楚子航吓了一跳。绘梨衣正像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那样呆呆地站着，但眼里流下血一般鲜红的泪水来。
“音乐有问题！”楚子航一声怒吼，金色的烈焰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舞台，翻涌着冲向挂在天花板两侧的音响。
但下一刻烈焰就被无形的领域压了回去，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袍人从舞台上方一跃而下，高压催逼着君焰倒涌而回，楚子航一变迅速停止了龙文的吟诵，这才让火焰的势头减弱。
“龙侍……”楚子航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你们竟然可以从尼伯龙根走出来？”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龙侍随手拔出背后的猎刀，无形的光幕笼罩了他的周身。
“我又不是尼伯龙根的死侍，我是人。”龙侍低声开口，声音和上次一样富有韵律自然，带着淡淡的仪式感，“而且我是来帮你们的。”
“……什么？”楚子航愣了一下。
“我的主人说了，如果不给赫尔佐格那个蠢货机会，他就不会打出他的‘皇牌’。”龙侍还是那副淡淡的语调打了个响指，音响里传出梆子的响声戛然而止，“我只是来请路明非去见一下我的主人，这很重要。”
“……你的主人是奥丁吧？”楚子航深吸口气拽着浑身发抖的绘梨衣后退，“祂根本不值得信任！”
“他是奥丁，但也不是奥丁。”龙侍继续淡淡开口，但下一刻他就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
如同巨龙一样的火海扑面而来，龙侍迅速张开了“无尘之地”的领域抵挡住高温和冲击，但楚子航已经带着绘梨衣逃到了礼堂门口。
龙侍刚想迈步追过去，却被一道金光一刀斩到了面门，整个人倒飞出去。
轰然巨响回荡在整个礼堂，龙侍的身子深陷进墙壁里，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摸了一下脸上的银色面具。
如果不是一直张开着“无尘之地”的领域，这一剑已经把他的头砍成两半了。
“您来了。”龙侍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努力保持平稳的音调，“路明非先生，我的主人请您见面。”
楚子航猛地转身，看到路明非坐在礼堂的长排椅上，怀里抱着绘梨衣，正小心地用袖子擦去少女脸上的血痕。
“路明非……”楚子航迅速靠近之后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抱歉……我没保护好她。”
“没事，那个声音只刺激精神，身体没问题。”路明非抱着少女轻声开口，“我刚才也遇到了。我和绘梨衣的髓海都有问题，这不可能是先天缺陷……我们的大脑在年幼的时候被动过手术。”
“原来是这样……”楚子航瞥一眼路明非怀里恢复了平静的少女，只不过她的眼睛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雾，不像平时那么灵动。
“你的搭档呢？”路明非抬起头看着舞台上有些狼狈的龙侍，“她怎么没来？昨晚你们两个不是还陪着奥丁，想把我拉进尼伯龙根里么。”
“不，昨晚的奥丁并不是我的主人。”龙侍淡淡开口，“这次邀请您的是一位富有美德的高位者，而不是向您投掷昆古尼尔的食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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