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君鹤并没有在麒麟阁停留太久。他知道身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古记商号那边也已经按照云承的计划，找了两个口齿伶俐又机敏的掌事人分别去跟云英和陈衍交涉。
派来与陈衍做交涉的掌事人，是上次在云州处理商贩粮食案的如意姑娘。
当这青衫女子出现在陈衍面前时，陈衍一度认为自己花了眼。毕竟，这些年内多少人要挤破了头想要和天下第一富商古记商号攀上关系，可人家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一下，任凭你是做官的，还是从商的。
古记商号从不向任何势力低头，却能将生意网铺的如此广，从中原的大国到周边的小国，都能看到古记的招牌。生意做得如此大，是令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奇迹。
沣州府衙的中厅里，陈衍命人给如意姑娘上了茶。
如意垂眸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清茶，随即将锐利的目光移向坐在正位上的陈衍，道：“陈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话小女子便直说了。”
陈衍：“……”
“想必陈大人近日来一直在愁沣州灾民没有足够的赈灾粮一事，我家主人也听闻了沣州水患的灾情，他慈悲心肠，不忍看到百姓因为灾情流民失所，饿殍遍野，特意吩咐了我前来为沣州赈灾尽一些绵薄之力。当然，不光是我们古记商号，我家主人还联合了其他九个商号，大家同心协力，凑了三十万石粮食。”
“……多、多少？”闻言，陈衍当头一震，以为自己的耳朵幻听了，“三、三十万石？？？”
“没错，三十万石。”如意又重复了一遍。
陈衍震撼无比，他怎么都没想到古记会在这个时候送来这么多的粮食，说雪中送炭一点儿都不过分。
可当真是雪中送炭吗？陈衍心里犯嘀咕了。要知道古记商号那可是做生意的好手，他们会舍得在朝廷需要粮食的时候无条件奉上这么多的粮食？想想都觉得不太像是生意人该有的风格。
如意察觉到陈衍神色的变化，冷哼道：“怎么？陈大人是怀疑古记和其他商号另有居心？”
“既然姑娘话说的这么爽快，”陈衍做事向来胆小谨慎，他从不相信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更不相信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于是便直言道，“本官也直言不讳的说说本官的顾虑。这并非一笔小数目的粮食，本官实在不明白古记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帮沣州？沣州若今日接受了古记商号的粮食，便是欠下了古记一个很大的人情，即便眼下古记仗义相帮，可倘若日后古记有求于沣州，甚至有求于朝廷，我们是帮还是不帮呢？若是实在无能为力帮不了，古记是否会向沣州讨要这笔粮食？另外，本官还有一个疑问，熠国朝廷有明文规定，每个季度商号内不可私自存放超过十万石的粮食，古记为何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粮食？是之前私自收取了粮食，准备抬高粮价从中谋取暴力吗？”
这话落下，如意勾勾唇角，眼角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果然这迂腐的沣州知府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主，不过还好她的主人早就提前想到了这些问题，并告诉她该如何灵活的回答。
云承和东方珏对从商了解的并不多，当骆雪收到骆君鹤发来的飞鸽传书，需要古记商号出面的时候，本意上骆雪是十分抗拒的。可他即便抗拒，又有什么法子呢？毕竟这古记真正的老板是骆君鹤，古记的主人要帮心上人，他也只能配合。
一面骂骂咧咧的唠叨着，一面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将古记的风险降到最低。
首当其冲的问题便是这三十万石粮食不能全部由古记商号发出去，毕竟对于熠国对经商的条例他是清楚的，这么一大笔粮食从古记出来，势必会引起朝廷，乃至民间百姓的不满，所以他便想到了联合其他商号一起来做。无非是让掌事人刷刷脸去其他商号卖个人情的时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尤其是从商者，只要让出去一部分利益，便会有商号出来陪他唱出戏。
所以，关于这个问题，如意胸有成竹。
“陈大人，不知是不是近日来您筹集赈灾粮一事辗转反侧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小女子适才已经说的很明白，这三十万石粮食是由古记商号牵头，联合其他商号一起凑出来的，并非出自古记商号一家。至于陈大人的另外一层顾虑，实不相瞒，沣州原本就是产粮食的一个重要的州，而我们这些商号里也雇佣了不少来自沣州的百姓做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沣州有难，我们都要出一份力的。另外，有句话小女子想送给陈大人，古记从前不愿意与为官者为伍，更不会为了生意上的蝇头小利去巴结谁，讨好谁。古记有实力，可以自强。还请陈大人日后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不是所有人做事情的时候都考虑到日后的回报的。”
如意是个刚烈的女子，这也是骆雪当初选中她为掌事人的一个原因，从不畏强权，心直口快的同时也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可以与从商者周旋，也从不惧怕当权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衍也只好打消心中的顾虑，可又觉得就这么放这女子走，他有些不太甘心，毕竟他仍然觉得此事不简单。
从前沣州也有过水患，从不见古记商号这么好心，为何偏偏今年出面做起了好人好事呢？
眼看着如意准备起身离开，陈衍也急忙起身，再一次试探性地说道：“多谢如意姑娘，不知姑娘的主人人在何处？古记商号帮了沣州这么大一个忙，本官理应亲自率领下属官员登门道谢的。”
如意反应机敏，很快便听出陈衍这话里的意思，她的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淡声道：“陈大人，有句话小女子想要叮嘱您，为官之道，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恪守本分，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不该问的，陈大人也闭紧了嘴巴。难道陈大人忘了当初为何会来这令满朝百官都头疼的沣州了？当初陈大人选择了明哲保身，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并不简单。陈大人只需做好分内的差事，多做事，少说话，该是陈大人得的，自然不会少。”
“……”生平头一次，陈衍被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怼的如鲠在喉。
如意：“粮食明日就能送到，还请陈大人准备好粮仓，还有接手的人手。”
说罢，如意便提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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