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寝殿只剩下云承和苏慕白了。
微风从殿外吹进来，垂帐轻轻飘动着。
云承慵懒倦怠的披散着头发靠坐在榻上，苏慕白给他倒了杯清茶递给他。
在苏慕白的印象里，自从云承回来后，似乎每日都是这副样子，不梳头，衣袍也是松松垮垮的，虽然不管他是怎样的模样，都遮挡不住他那摄人心魄的姿色，可这哪里有一国之君该有的样子？
苏慕白担心又着急。
一面想着，他也为自己倒了杯茶，不顾君臣之礼的坐在了云承的对面，慢慢地啜着茶，喝着喝着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云承苦笑，“你给我送了一个麻烦进来，该叹气的人应该是我吧？”
“阿承……我……”苏慕白今日真是豁出去了， 连“陛下”都不叫了。
“你既然叫我一声阿承，那我就当你还把我当好兄弟。我倒要问问你，你把苏慕语带进宫是什么意思？”
“阿承，你、你想多了。小妹只不过是好多年没有见你，想念你了，我便将她带进宫了。她听说你身体不好，想来照顾你。你也知道，宫里伺候你的这些人，都是新人，能有什么感情，小妹她就算没伺候过人，能有这么一个从小就跟你相识的人贴身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苏慕白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直视云承的眼睛。
殿外的风吹着云承额前的头发飘动着，他轻笑，“你这究竟算什么？和魏国公联手逼我吗？若你真为了魏国公府好，为了苏家好，为了我好，趁早把苏慕语送出宫去。我是不会留她在建章宫的。”
“为何？”闻言，苏慕白心下一紧，眼睛里带着迫切的困惑问道。
也许是为了求证断袖之事，苏慕白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不知为何，他心绪复杂，既想求证，又害怕知道真相。
云承端着茶杯啜了口茶，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你若非要留下她，我也只能将她安排到尚食局，给她安排些洗洗涮涮的苦活累活，她若是奔着接近我，做皇后的心思入宫的话，你这个做兄长的趁早断了她的念想。我是断然不会让她进我的寝殿的。”
“就因为你不喜女人吗？”苏慕白终究还是没忍住的问道，他急促地喘着气，鼻息间都是紧张的气氛。
“此事我已经说过，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阿承——”苏慕白的心像是坠入了深渊，难道说十三年的时间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么？
看着眼前的青梅竹马与儿时判若两人，他的心就像是被火烤，被冰水浸泡，万般滋味难辨。
“阿承，是不是云英？你是不是太害怕云英了，所以才变成了这副样子？阿承，你不要怕，我父亲说了，他会扶持你的，会帮你对付云英的。我也会帮你，你应该知道的，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会站在你面前，为你挡风遮雨的。宣昭帝还活着的时候，对苏家一向是重用和信任的。父亲也曾在宣昭帝面前立过重誓，苏家上下皆会全心全意的辅佐你的。”
“苏家的恩情，”云承将目光落在随风飘动的垂帐上，“我记得，正是因为我记得，所以才不想让你们受牵连。”
云承记得，他当然记得。这是他的三皇兄用鲜血为他铺的一条路。
殿外的风愈来愈大，有两条垂帐在空中纠缠到了一起，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痴缠在一起的垂帐，想起了他的三皇兄临死前单独为他说的一番话——
‘阿承，回想我刚刚登基的时候，云英几乎将六大柱国全数压了下去，除了魏国公苏毕。那个时候苏毕并无法与云英抗衡，我便暗中帮助他培植自己的势力。苏毕也果真没有让我失望，这几年，他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云英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得知这一切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后便对我起了杀心。阿承，父皇当年的遗志我和皇长兄都没有办法替他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只是我也不清楚我培养起了魏国公能否为熠国一统天下助力，他心思难定，我看不透。你万不可过早在他面前暴露……’
“阿承，你觉得苏家上下是那种胆小到怕受牵连的人？”苏慕白蹙眉问道。
他的声音将云承的思绪拉回，云承向他微微一笑，“这是两码事。你若执意留下苏慕语，那就不要怪我给她安排一些杂活了。”
既然苏慕白没有打算将苏慕语带回去的念头，他也就没有再提起此事。
苏慕白以为他也只是说说，不会真的让苏慕语做苦力，结果他把太监总管王德贵叫了进来，对王德贵吩咐道：“苏统领带进宫来一个帮手，可朕的建章宫并不缺伺候的人手，要不这样吧，你把苏统领带进来的帮手安排到尚食局吧，她新入宫，对宫里的情况都不甚了解，你给她安排个清闲的差事，朕琢磨着洗菜摘菜还不错，就让她去做这个吧！”
这话落入苏慕白的耳中，他当下一震。
同样震惊的还有王德贵，他早已在殿外见到了魏国公的嫡女，那可是个十指从未沾阳春水的名门千金，魏国公将嫡女送进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明熙帝就随便将人安排进了尚食局，这可比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魏国公的脸还要惨。
可王德贵能说什么呢？
陛下的吩咐就是圣旨，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苏慕白亦是不能说什么，十三年后的云承于他来说就像是隔着层层迷雾，他看不懂他，他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想拨开这层层迷雾，他想要靠近他，迫切地想要走进他的心里。
“哥，你就真不管我了吗？”苏慕白从云承的寝殿离开后，迎面就撞上了等在建章宫外的苏慕语，她满脸的愁容。
苏慕白心情烦躁，无可奈何道：“缠着父亲要进宫的人是你，怎么？现在入了宫，又开始挑三拣四了？”
“我是来进宫伺候陛下的，不是来当苦工做杂役的。哥，你去跟陛下好好说说，我只想在建章宫照顾他，不想去尚食局。他若觉得我烦，我可以不说话，只要远远地看着他我就很知足了。”苏慕语双手捏着苏慕白的胳膊恳求道。
苏慕白沉着脸，拨开她的手，“你以为皇宫是魏国公府么？岂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若不想待在尚食局，我这就带你回府。你若想留在宫里，就听从陛下安排，莫要再多言。”
说完，苏慕白丢下苏慕语，下了台阶。
苏慕语心里透出寒意，迎着光看着苏慕白渐行渐远的身影，烈日刺眼，灼地她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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