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陛下喜欢男人，若不是亲耳听见，还是从自己儿子的口中听到，苏毕做梦都不会朝那个方向去想。
明熙帝登基，原本他就是大力支持的，况且自家的女儿从小就芳心暗许明熙帝，他本来以为这明熙帝在朝中没有任何倚仗，一定会选中他来对抗云英的，对此，他曾经胜券在握，信心十足。
可没想到，他等来不是明熙帝选自家女儿为后，而是明熙帝有断袖之癖。真是荒唐又可笑。
这不是当众抽他的老脸么？
这让满朝文武该如何看他？想要做国丈的梦难道就这样破碎了么？
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他要去找云承问个明白。
苏毕气的双腿发抖，在侍从的搀扶下才顺利到达建章宫。
此时的云承正披散着头发，身上挂着件松垮的长袍坐在软席上抚琴。
苏毕的前来，似乎是他预料之内的，所以他没有任何惊诧的神色流露出来。
呜呜咽咽的琴声并没有因为苏毕的到来而终止，云承旁若无人地继续抚着琴，韩起和首阳候在一侧。
均能感受得到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沉重，苏慕白也大步流星的匆匆赶来。
“爹——”苏慕白想拉苏毕离开。
苏毕气的咬牙切齿，跪在大殿上一动不动。
直到一曲完毕，云承才将双眸缓缓抬起，“魏国公？魏国公何时来的？魏国公年纪大了，你们怎能让魏国公跪在地上呢？快，扶魏国公起来，赐座。”
这一切行云流水，就好像他是真的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似的。
韩起将苏毕扶起，首阳给苏毕的身后放了把小木凳，苏毕却没有要坐的意思。
“陛下，陛下难道没有话对老臣讲吗？”苏毕强压着怒火问道。
云承眼角余波透着惊讶，“苏世叔这话阿承有些听不明白了，明明是苏世叔来见阿承的，阿承还想问，世叔是有何十万火急之事非要天快黑了跑一趟皇宫呢？”
“陛下——”苏毕气的晕眩，他缓和了一下情绪，尽可能地和颜悦色道，“陛下既然叫老臣一声世叔，定是没有忘记云家苏家从前是世交的情分。当年我们六兄弟拥护云大哥创立了熠国，云大哥曾说过，在朝有君臣之分，但私下仍旧是相互扶持的好兄弟。老臣没有忘，但老臣也从未想过高攀。君臣有别，老臣只想一心一意侍奉陛下，为大熠鞠躬尽瘁。老臣不敢以世叔自居，但有句话老臣却不得不讲，先帝既然选了陛下继承皇位，陛下也莫要辜负了先帝的期望。”
一阵微风从殿外吹来，吹得店内的垂帐随风飘动着，云承紧了紧身上的外袍，目光凝视着苏毕问：“世叔的意思是阿承自登基后很懈怠？对朝政不闻不问么？”
“并不全是。”苏毕紧紧攥着拳头，一团怒火即将从体内蹿出，“陛下身体欠佳，这些年在岐国落下了病根，在加上先帝驾崩，陛下伤心过度导致病情加重，无法主持朝政，这些老臣都能理解陛下，心疼陛下。可陛下该清楚老臣所说的并非这一件事。”
“世叔有话不妨直说。”云承明知故问。
“陛下，没事，我爹他……他没有其他事了。”苏慕白紧张不已，苏毕的嘴还没张开，苏慕白就走过去打断了他。
“爹，别闹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陛下身体抱恙，太医千叮万嘱陛下需要静养，我们就别添乱了。”苏慕白担心苏毕说出断袖之事，准备将他拉走，一只手紧紧扣在苏毕的手腕处。
可这固执的老头又怎会跟他离开呢？
苏慕白根本无法从这极速上升的怒火中带走苏毕。
云承将目光移向苏慕白，苏慕白却不敢与他对视，慌乱的躲开了。
云承的眼睛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能悄无声息地将他的人吸进去。
他又惊又怕。
云承收回目光：“阿承明白了，原来世叔说的是我喜欢男人这件事。”
他勾起唇角微微笑着，一脸的淡然，似乎从不觉得这是羞耻的，大逆不道的。
苏毕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他见不得云承这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的样子，他豁然甩开苏慕白握着的手臂，身体有轻微的颤抖，喝道：“纵然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有些话老臣还是得说。陛下可知这皇位来的不容易？陛下可知当初先帝是力排众议选定的你来继承皇位，为了给你的皇位铺路，先帝可谓是呕心沥血，用鲜血换来了你的登基。你就如此堕落，随意践踏先帝的一番苦心么？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背负的是怎样的责任和使命？”
风吹起云承披散的头发，其中有两缕追逐交织在了一起，云承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神色，他说：“自朕被送往岐国做质子的那一刻，朕就从未想过熠国的皇位会落到朕的头上。朕在岐国十三载，性格习惯早已养成，魏国公也听到太医们对朕身体的诊断，朕不知还能活多久，不想连累他人，尤其不想连累魏国公府，朕怕是有愧先帝和魏国公的一番苦心和期望了。”
这声音淡的如春日的细雨，可落入苏毕的耳中却像是一把把凌厉的小刀，一刀刀剐着他的心。
苏毕被气的后仰，苏慕白赶紧扶人。这段话听着没什么特别，但仔细一想，这是云承从作为质子去岐国时就已经在怨怪熠国了，他将在岐国遭受的种种痛苦都归结于熠国的头上，还道出了他并非想当这个皇帝，而是被先帝和他们这群老臣强推上来的。魏国公是大熠国的功臣，他担心与魏国公走的太近连累了魏国公府，那并非他的本愿。
抱怨加强迫，最后再加上一句不咸不淡的为别人着想，这话说的真是高明。一下子就将苏毕还未发出来的火给顶了回去。
苏毕脑子一片空白，身子被气的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和一点，纵然还有满腔怒火，但对着云承却发不出来了，只好将目光移向了韩起，厉声喝道：“走之前先帝精心挑选了一支护卫队保护陛下，对你们也是千叮万嘱的，你们就是这么保护陛下的？陛下伤了病了都不会请大夫给陛下诊病么？岐国人欺负陛下你们就不会出手拦着或者上奏岐国朝廷么？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是怎么当的差，让陛下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伤害…… ”
韩起想说什么，嘴巴刚张开就注意到云承给他递了个眼神，韩起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苏慕白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刀，紧咬牙关，他神色复杂的看着云承，那神色里，有心疼，有难过，有震惊，有自责……
每一种情绪都像是一种酷刑，深深的禁锢和折磨着他的身心。
牙关被他咬的咯吱作响，不知是想要撕碎欺负过云承的那些人，还是想撕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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