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这天,天刚亮,新车间的地基就挖出了第一抔土。楚爷爷拄着拐杖站在土堆旁,往坑里撒了把去年的麦种:“老辈人说,盖房子得埋点种子,盼着生根发芽。”小海跟着撒了把自己攒的糖果,说要让新车间“甜丝丝的”。
车间里,二柱和小王的“较量”进入了新阶段。张师傅给俩人出了道难题:用同样的料加工异形件,谁的成品精度高,就把那把老锉刀的“搭档”——一把磨得锃亮的卡尺送给他。二柱憋红了脸调参数,小王则反复量着图纸,连刘师傅送来的排骨汤都顾不上喝。
楚娅凤带着乔惠在整理新员工档案,翻到一张照片时笑出了声:“你看这小伙,应聘时说‘能扛一百斤铁’,结果昨天搬料时差点闪了腰,现在正跟着王师傅学省力技巧呢。”乔惠在旁边记:“下午安排安全培训,得让大伙知道,巧劲比蛮劲管用。”
午后的阳光正好,县职高的孩子们又来了,这次带了笔记本,围着楚爷爷问个不停。“爷爷,机床为什么会转?”“铁怎么才能变弯?”楚爷爷被问得乐了,拉着李骁龙:“龙小子,给他们讲讲电机原理,你上学时这门课考第一。”李骁龙挠挠头,拿起根铁条当教具,讲着讲着,身边围的师傅们比学生还多。
傍晚,耿经理拿着份名单跑进车间:“新招的五个师傅明天到岗,其中有个女师傅,以前在精密仪器厂干过,据说能在头发丝上刻花纹!”这话一出,连最沉得住气的王师傅都直起了腰:“可得好好学学,咱也得跟上精细活儿的趟。”
二柱和小王的成品出来了。楚爷爷戴上老花镜,用卡尺量了又量,最后把卡尺递给小王:“差0.01毫米,胜在稳。”又从兜里掏出块磨石给二柱:“这是我年轻时磨锉刀用的,性子急没关系,磨磨就稳了。”俩小伙子拿着“奖品”,红着脸互相道贺。
食堂里,刘师傅的炖肉刚出锅,香气裹着蒸汽漫出来。楚爷爷被大伙推到主位,老人摆摆手:“该让年轻人坐,他们是厂子的新骨头。”二柱和小王赶紧把楚爷爷扶过去,小海往爷爷碗里夹了块最大的肉,说:“爷爷是老骨头,硬着呢!”
李骁龙站在门口,看着车间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新车间的地基在月光下泛着白。远处传来施工队收拾工具的声音,近处是师傅们的说笑声,混在一起,像极了春夜里的潮声——带着股子往上涌的劲儿,要把这厂子的日子,托得更高,更稳。
十二这天,车间的广播突然响了,是楚娅凤的声音:“通知通知,新招的五位师傅已经到厂门口,请各组长来前厅接一下!”
李骁龙刚把一批零件送检,闻言赶紧往门口走,远远就看见耿经理领着五个人进来。走在中间的女师傅穿件深蓝色工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手里拎着个磨得发亮的工具箱,见了他伸手笑:“我叫陈兰,以后多指教。”
张师傅和王师傅也迎了出来。陈兰看见车间里的老镗床,眼睛亮了:“这型号我在老厂见过,当年我们用它加工过航天零件!”楚爷爷正好在旁边擦机床,闻言直起腰:“姑娘也懂这个?来,给大伙讲讲门道。”
一上午,陈兰就成了车间的“红人”。她教小王怎么用游标卡尺测细微公差,给二柱演示如何快速校准刀具,连张师傅都凑过去问:“精密件的镜面抛光,你有啥巧法子?”陈兰不藏私,掏出手机翻出笔记:“我记了些心得,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中午吃饭时,刘师傅特意多炖了锅鸡汤,给新师傅们接风。陈兰喝着汤笑:“我就冲你们这热乎劲来的,之前的厂冷冰冰的,哪有这氛围。”小海坐在她旁边,举着个鸡腿问:“陈师傅,你真能在头发丝上刻花纹?”惹得满桌人笑。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车间,楚娅凤带着人给新师傅们分工装。二柱帮陈兰搬工具箱,发现里面除了工具,还有本厚厚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用心就没有干不好的活。”二柱偷偷记下这句话,回去就抄在了自己的本子上。
施工队那边传来好消息,新车间的钢架下午就能运到。李骁龙跟着去卸车,见楚爷爷正指挥工人摆位置:“这根梁得往南挪半米,不然挡着老车间的窗户,那边光线本来就暗。”工人师傅笑:“老爷子比设计师还懂行。”
傍晚调试新设备时,陈兰指出个没人注意的细节:“这台铣床的地脚螺栓没拧紧,高速运转时会晃。”张师傅赶紧让人检查,果然松了半圈,后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多亏你了,这要是开起来,后果不敢想。”
收工时,夕阳把新车间的钢架镀成了金色。李骁龙看着陈兰和楚爷爷讨论镗床改造,二柱和小王在旁边记笔记,小海抱着陈兰给的扳手当宝贝,忽然觉得这厂子就像块吸铁石,把一群愿意好好干活的人,牢牢吸在了一起。
刘师傅在食堂门口喊大伙吃饭,炖肉的香味混着新焊的钢架味,在晚风里飘得老远。李骁龙往食堂走,听见身后传来陈兰的笑声,和楚爷爷的拐杖点地声、机器的余响混在一起,像首越唱越热闹的歌。
明天,这首歌里,又该添些新调子了。
十三清晨,新车间的钢架立起来了。晨光里,几排银色的钢柱直挺挺戳在地基上,像一群站军姿的兵。楚爷爷绕着钢架转了三圈,用拐杖敲了敲柱子:“够结实,能传三代。”小海跟着敲,奶声奶气喊:“传四代!五代!”
车间里,陈兰带来的新方法派上了用场。她教大伙用磁力表座校准车床,比老法子快了一半,王师傅边学边叹:“以前靠眼睛瞅,现在靠仪器量,这才叫与时俱进。”二柱把步骤记在本子上,连刘师傅送早饭来时,都凑过去看了两眼:“我蒸馒头也得看温度计,一个理儿。”
楚娅凤拿着新做的考勤表进来,上面贴满了小红花。“全勤的师傅都有,”她指着最上面一朵大的,“陈师傅昨天主动加班调设备,这朵最大的给她。”陈兰笑着摆手,却把小红花摘下来,贴在了老镗床的外壳上:“该给它,它才是功臣。”
午后,县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摄像机对着楚爷爷时,老人有点局促,手里的锉刀转来转去:“没啥说的,就是干活得实在,跟种庄稼似的,糊弄土地,土地就糊弄你。”镜头扫到二柱操作机床,小伙子紧张得忘了下一步,张师傅在旁边喊:“就跟平时练的一样,把铁当你对象,得温柔!”
记者刚走,物流车就到了。这次来的司机是个熟面孔,跳下车就喊:“你们这效率,客户在电话里把你们夸成花了!”李骁龙帮着卸车,见司机往车间瞅,笑着招手:“进来看看?新设备刚到的。”司机探头一看,正好撞见陈兰和小王调试镗床,铁屑像银线似的卷下来,忍不住啧啧称奇:“这活儿,跟绣花似的。”
傍晚算工时,乔惠拿着计算器笑出声:“按这进度,这个月能多发三成奖金!”消息一传开,车间里的嗡鸣声都亮了几分。二柱算着自己能拿多少,偷偷跟小王说:“想给俺娘买台洗衣机,刘师傅说全自动的省劲。”小王点头:“我想给我妹买套习题集,她说想考职高学机械。”
收工时,新车间的钢架上挂了盏灯,亮堂堂照着加班的工人。李骁龙路过时,见楚爷爷和陈兰蹲在地上画图纸,楚爷爷用拐杖画,陈兰用马克笔描,俩人时不时争两句,声音却透着热乎。旁边堆着二柱和小王搬来的废木料,说是要搭个临时工作台。
刘师傅端着夜宵过来,给每人递了碗热汤:“陈师傅是南方人,特意多放了点辣椒。”陈兰喝着汤笑:“比我妈做的辣,够味。”楚爷爷咂咂嘴:“辣才够劲,干活就得有股辣劲。”
李骁龙往宿舍走,身后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钢架上,像幅正在生长的画。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楚娅凤刚发的朋友圈:新车间钢架立起,距投产还有45天。配图里,小海正踮着脚往钢柱上贴小红花,一朵一朵,贴得像串糖葫芦。
这日子啊,就像这钢柱,一天比一天直,一天比一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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