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整整一周,苏牧把自己和戴维斯教授,关在了京州郊外一处不对外开放的园林里。
这里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充满了东方式的静谧与禅意。
苏牧没有带任何助手,戴维斯教授也只身前来。
这场闭门辩论,没有任何记录,没有任何旁观者。
第一天,气氛非常紧张。
戴维斯教授显然还带着怒气,他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里,装满了各种物理学公式和模型。
“苏导演,我们可以开始了。”
“请你先从数学上,向我证明,一个质子的能量,如何能被‘展开’到覆盖一个星球的表面。”
“如果你证明不了,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老人一上来,就摆出了决战的架势。
苏牧却笑了笑,没有去碰桌上的任何纸笔。
他给戴维斯教授沏了一杯来自东方的清茶。
“教授,我们今天不谈数学。”
“我们聊聊艺术。”
戴维斯皱起了眉。
“我不是来和你谈论风花雪月的,苏导演。”
“我是来扞卫科学的尊严。”
“没错。”
苏牧点了点头。
“但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在您的认知里,弦理论,或者说m理论,是科学,还是哲学?”
这个问题,让戴维斯愣住了。
弦理论,作为理论物理最前沿的构想,它在数学上是自洽的,逻辑上是完美的,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实验能够证明它的存在。
说它是科学,它缺少实证。
说它是哲学,它又建立在极其复杂的数学基础之上。
“它……是一个充满潜力的科学猜想。”
戴维斯谨慎地回答。
“很好。”
苏牧拿起一根树枝,在面前的沙地上,画了一个点。
“我们假设,这是一个十一维时空里的‘存在’。”
然后,他又在这个点旁边,画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像是这个点的影子。
“而我们,是生存在这个三维‘影子’里的生物。”
“我们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那个‘点’的真实样貌。”
“那么,当那个‘点’,想要对我们这些‘影子’,展示它的力量时,它会怎么做?”
苏牧看着戴维斯。
“它会用我们能理解的数学公式,来跟我们沟通吗?”
“不。”
“它会直接,作用于我们的‘世界’。”
苏牧用树枝,将那条代表三维世界的“线”,粗暴地抹去了一截。
“对于那个‘点’来说,它只是动了一下。”
“但对于我们这些‘影子’来说,我们的世界,凭空消失了一部分。”
“这,是科学吗?”
“不,在我们看来,这就是神迹。”
戴维斯看着沙地上的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明白了苏牧想说什么了。
苏牧根本没有在和他纠缠质能守恒。
他在和他讨论一个更根本的问题:文明的“视界”。
“你的意思是……”
戴维斯的声音有些干涩。
“智子的展开,不是一个物理过程,而是一个……‘展示’过程?”
“没错!”
苏牧的眼睛亮了起来。
“它不是三体人把一个质子‘改造’成镜子。”
“而是那个十一维的质子,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它的某一个‘截面’,投影在了我们的三维时空里。”
“这个‘截面’,恰好表现为‘镜面’的形式。”
“为什么是镜面?”
“因为它能反射一切,也能隔绝一切。”
“这是最直观,最蛮横,最能体现‘神’之力量的形态。”
“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人类:我看得到你,你的一切在我面前无所遁形。但你,看不透我,甚至无法触碰到我。”
“这不是科学演示,教授。”
“这是概念打击。”
“是高维文明,对低维文明的一次‘书法表演’!”
“他们用我们的星球当宣纸,用一个质子当墨滴,写下了一个字——‘神’。”
戴维斯教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的脑海里,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模型正在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哲学和美学思辨的宏大构想。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不同维度文明之间的“交流”方式。
他一直试图用人类的科学,去解释宇宙的一切。
但苏牧却告诉他,或许,在更高维度的存在面前,人类的“科学”,本身就是一种局限。
第二天,戴维斯没有再提质能守恒。
他开始和苏牧探讨“高维卷曲”在三维空间呈现的可能性。
第三天,他们的话题,从弦理论,延伸到了东方哲学。
苏牧向他解释了中国水墨画里的“留白”。
“教授,您看这幅画。”
苏牧打开一个全息投影,上面是一副宋代山水画。
“画家只画了近处的山,远处的船。”
“中间大片的空白,既是云,是雾,也是江水。”
“画家没有画水,但所有看画的人,都能看到浩渺的江面。”
“这就是‘计白当黑’。”
“真正的艺术,不是把所有东西都填满,而是通过‘不说’,来表达更丰富的内容。”
“智子的展开,也是一个道理。”
“如果我真的用特效,去做一个质子如何变形,如何延展,那它就从一个‘神’的概念,变成了一个‘变形金刚’。”
“它的神秘感和恐惧感,就彻底消失了。”
“所以,我选择‘留白’。”
“我不去解释它‘如何’展开,我只呈现它展开‘之后’的结果——一个绝对光滑、覆盖一切的镜面。”
“把那个‘如何’的过程,留给观众的想象力。”
“让他们自己,去脑补那种超越理解的恐怖。”
戴维斯看着那副水墨画,又看了看苏牧。
他发现,自己过去一周所坚持的,那种精确到小数点后十位的“科学真实”,在这个年轻人充满东方智慧的“艺术真实”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
他一直认为,电影是科学的普及工具。
苏牧却让他明白,电影,更应该是思想的载体。
第七天。
当两人走出园林时,戴维斯教授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岁,眼神里充满了光彩。
而苏牧,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冯远征和K,紧张地迎了上去。
“怎么样?
老板?”
“教授,你们谈的……”
戴维斯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径直走到苏牧面前,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举动,让冯远征和K都看傻了。
一个诺贝尔奖得主,一个在物理学界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居然在向一个比他孙子还年轻的导演鞠躬。
“苏。”
戴维斯抬起头,郑重地说道。
“请允许我以后这样称呼你。”
“过去的一周,你为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你让我明白了,科学的边界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属于思想和艺术的星空。”
“我为我之前的傲慢和狭隘,向你道歉。”
苏牧扶住了他。
“教授,您言重了。”
“我们只是进行了一场平等的交流。”
“不。”
戴维斯摇了摇头。
“你说的那个构想——‘智子的展开,不是物理的真实,而是三体文明对人类的‘概念打击’,是高维文明向低维文明展示神迹的‘书法艺术’。”
“这个构想,太伟大了。”
“它彻底说服了我。”
“我不仅收回我之前的质疑,我还要主动请求,为你的这个‘艺术化的真实’,提供理论背书!”
“我要写一篇论文,从m理论和宇宙信息学的角度,来阐述这个构想的‘可能性’!”
“我要让全世界的物理学家都知道,我们正在参与的,是一项多么伟大的事业!”
冯远征和K,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那四个字:
“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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