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色的重水，轻轻滴入透明的清水，荡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比墨汁还浓的重水，便随着涟漪丝丝缕缕扩散，整桶水于是变成淡黑色。
易无咎脱得只剩一条短裤。他坐在桶中，屏住呼吸，将头与身子深深埋进水中。
被稀释过的淡墨色重水如有灵性一般，一波又一波洗刷着易无咎的肌肤。
重水，是他向周米宝讨要过来的两瓶重水。
他本已不想继续修炼飞瀑炼体术。因为在他看来，修炼飞瀑炼体术远远不如调用阴阳二气洗刷经脉来得更有用。
但是小衣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她拍着翅膀叫道：“蠢货，如果不是飞瀑炼体术，你以为你能有如此好得像野兽一般的体质吗？”
易无咎的体质确实已非同一般。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他手臂上的伤势就已完全复原。皮肤和肌肉已像以前一样健康、结实、有弹性，就是山林间的野兽也没有如此惊人的肉体恢复能力。但是他受损的骨头却还没有完全康复。
小衣道：“飞瀑炼体术只是最初级的天水淬体术，只能淬炼皮肉，无法锤炼筋骨。但是，若用重水淬体，借此增强细胞活性后再修炼飞瀑炼体，便能极致打磨肉身、锻炼筋骨，这已基本相当于天水淬体术第二层的功效。”
所以在小衣看来，使用重水辅助飞瀑炼体术锻炼肉身，在目前来说，远比修元更加重要。
易无咎本没打算听她的，他微笑着说道：“重水也是水，水和水能有多大区别？”
他依然想修元，只是很可惜，易无咎虽然已能凭意念调动元气游走身体周天。但是他的丹田无法自生元气，所以小衣若是不配合，他依然只是一个毫无元气的凡人。
小衣不仅不再给他输送元气，甚至把眼睛瞪得溜圆，叫道：“废话。在你这种蠢货眼里，水就只是水吧？雨水，井水，江水，河水，湖水，海水，在你看来，除了咸淡清浊之外没有任何区别。可是我告诉你，这水与水的区别大了去。”
“有什么区别，说来听听？”易无咎依然微笑着。他的笑容依然像远山春云一样温暖、明朗，但是小衣现在却觉得这笑容很可恶。
她恨不得把这个混小子一口吃进肚子里去，遗憾的是，现在她在他的肚子里。
“我就算说了，你能听懂吗？好，我问你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问题。你泡在水池子里和站在瀑布底下，感觉能是一样的吗？”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大不一样。”易无咎微笑着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同样都是水，有没有区别？”
易无咎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这等于什么也没说。
小衣忽然叹了口气，道：“也许你应该试一试，也许你会喜欢上重水的好处。”
于是，易无咎试了。
“重水真的有效吗？”易无咎的头埋在水里，说话的时候咕噜噜往外直冒气泡。
小衣没有搭理他，因为她无需搭理。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周家的飞瀑炼体术只是一个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残本，尘封了无数年，此前连名字也没有。对于周家人来说，它是鸡肋般的存在，修炼耗时费力不说，除了能提升肉体强度，对修元境界的提升却是毫无帮助。
托易无咎的福，才让周到记起了这个残本。他从周家书库最底层的旧书堆里把它翻出来，将其命名为飞瀑炼体术，交给易无咎修习。
周到最开始的目的，只是用来帮易无咎强身健体，让他比凡人活得更长寿一些，也让他日后在世俗红尘行走时，有一些自保之力。因为在周家，不能修元的人迟早总要走进世俗世界，成为一个平凡的俗人。
但就算是周到也万万没有想到，易无咎十年如一日在虎形山飞瀑底下锻皮炼肉，居然拥有了远超普通修元少年的实力，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可以与周米宝并驾齐驱。
这当然是一个大大的惊喜，比收破烂的用黄铜的价格收回一根金条还要令人惊喜。
只不过，飞瀑炼体术似乎已被易无咎修炼到了极限，向上提升的空间已经不大。周到早已知道这个问题，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解决。
幸好小衣适时出现，她给易无咎指出了一条新路。
玄黑色重水的密度奇大，比普通的水重上十倍不止，甚至连铁块都能在重水里浮起来。所以装重水的桶一定不能是木桶，因为木桶承受不了重水的压力，绝对会破裂。
铁桶盛满清水，但是只能倒入小指甲盖大小的一滴重水。千万不能倒多，因为易无咎的身体强度还差得远，倒多了会被重水挤压内脏，造成难以愈合的暗伤。
易无咎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因为他从泡在铁桶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压力。
这种压力最开始的时候很细微，很轻柔，就像千万根毛发在皮肤上轻轻拂过，细密地刺激着身体。但是压力慢慢变得强烈，并且从表皮肌肤慢慢渗透到了经脉和骨髓。
难以抑制的酸麻痒体感，随之由皮肤表面逐渐透入肌肉，直至经脉和骨头。很快，易无咎的全身骨骼由里到外，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又麻又痒又疼。
这种万蚁钻心的麻痒感，令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铁桶水面再度泛起圈圈涟漪。
“别分神，按照飞瀑炼体术的修炼方法，吸收重水，淬炼肌肤活性。”小衣好心好意地提醒道。
肌肉挤压，润化重水，通过肌肉细胞之间极致的弹动和撞击，将渗透体内的重水研磨成肉眼不可见的微小颗粒，然后和体内水分充分交融。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易无咎隐隐觉得肌肉和骨骼在重组，速度极其缓慢，却恰好可以察觉到。
铁桶里的水重新变得清澈透明。当最后一丝重水被吸收入体内，易无咎皮肤、肌肉和筋骨的活性被激发到了极致。
就是这个时候。
易无咎从铁桶中长身而起，笔直冲入虎形山瀑布。
瀑布之水重若万钧，毫无阻碍地冲到易无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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