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也直接问了，“你路过帝都的时候，去见爸了吗？”
贺钧顿了顿，还是点头。
“他在车站等我，一起吃了个饭。”
白芷道，“爸很惦记你。”
估计是知道贺钧的性格，怕贺钧不会主动去找他，干脆等在了火车站。
贺钧沉默了一瞬。
白芷道，“你明天也去打电话报个平安吧。”
“顺便问问，爸今年过年是怎么安排的，我陪你一起，带着小坵去一趟帝都。”
“整个徐家，估计只有爸一个人在家。”
还在吃饭的小坵神色微微一动，侧头去看贺钧的神色。
贺钧刚要拒绝的话，微微一顿。
贺钧也想到了，小坵那个把玩儿得几乎要包浆的草编蚂蚱。
又想到自己下火车时，就等在站台上的徐百战。
他垂下了眼帘，可还是拒绝了，“你现在不适合长途奔波，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等过年的时候，白芷大概已经六个月了，身体正重的时候。
而且，刚接了白敛之回来。
他就带着白芷去了帝都，不太合适。
白芷还想说什么，贺钧也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小坵一眼，问，“小坵，你想去吗？”
小坵赶紧道，“我跟着大哥和白芷姐姐一起。”
贺钧道，“我让刘满仓送你去，再陪你一起回来。”
“就呆个几天时间。”
可是小坵顿时摇头，“不去，我不去，我跟你们在一起。”
还委屈，紧张了起来，“哥，你是不是要送我走？不要我？”
白芷最先道，“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她想了想，“这样，你们俩人一起去一趟帝都，陪着爸过个年，再回来陪我过正月十五，怎么样？”
贺钧要拒绝，他怎么可能又离开那么久？
可是，白敛之却提前道，“我看可以。”
“小芷这里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你们常年都不留在帝都，过年回去一趟，看看你爸也挺好的。”
结果压根不用，贺钧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徐百战关心了一下白芷和白父。
贺钧这才开口询问徐百战过年的安排。
他说的也有点艰涩，和这个父亲已经有八年没有见。
中间还有那么多的误会和隔阂。
贺钧怨了，恨了八年时间。如今，即便想改变心态，一时半会也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
在电话里，等徐百战询问完了白芷等人的情况，两人是一时之间都沉默得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了。
好一会儿，贺钧才开口，“白芷说岳父今年回来了，她跟着岳父一起过年。”
“小坵和我，过年可以去帝都。”
徐百战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贺钧是什么意思。
贺钧道，“今年，我和小坵去帝都陪你过年。”
徐百战的声音微微发紧，“你，你跟小坵要来帝都陪我过年？”
随即，徐百战立马就拒绝了，“不用不用不用。”
“白芷如今身子重，正是关键时候，你这次跑西北已经离开了很久，可不能再出门了。”
贺钧听到了他声音里的那份激动，抿着唇，应了一声，“白芷说这边有岳父陪着她，让我去帝都。”
徐百战这才想起来，“不用，真不用。”
“我过年也有慰问任务，刚好应该就是你们那边的省城军区。”
“到时候，到时候，你们要是方便的话，我去找你们。”
贺钧也是微微一怔。
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应该就是徐百战故意找人给安排的。只怕没有想到他们考虑去帝都。所以想办法接了到这边的慰问任务。
贺钧觉得嗓子也有些紧。
“那过年我们等你一起吃饭。”
电话那边的徐百战眼泪差点下来。
到底是应了一声“好。”
这一年，肯定是最热闹的年。
本来就有白敛之，过年前，徐百战又赶到了。
一家五个一起吃的饭。
徐百战来的时候，那辆吉普车装得满哈哈的，里面塞满了各种吃穿用度的东西。
一半以上都是给白芷的。
徐百战知道，以贺钧的轴劲，还不知道白芷从中说了多少话。
他是真的感激白芷。
没有白芷，他们父子的关系，还不知道要僵硬到什么时候。
这一年过年，整个红旗大队都很热闹。
徐百战还带着贺钧一起，给附近几个大队曾经参军的人家，以及孤寡老人家里送了粮油。
过完年，徐百战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倒是白敛之身体养得差不多，开始陪着一起研究他们这个小药厂未来的发展。
这里是有很大的局限性，地理位置不行，在山里，没有足够的产能，交通，材料，以及高尖人才。
虽然可以扩大规模，但是，绝对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在白敛之的帮助下，让他们的生产更具合理，更标准。适当的扩大了规模。
再想扩大，不光是厂房，还需要购买一些机器，设备，白敛之说是可以帮着找人买，但是徐书记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路是自己的，要一步步的走。”
“就算是被喂饭，也不能一口把自己吃成胖子，咱大队也没有那样的人才和能力。”
“一步步来，我们都是知足的人。”
真弄成一个大药厂，等到白敛之，白芷，贺钧他们离开，或许未必是件好事儿了。
白敛之也笑了，和徐书记开始研究更适合他们大队的扩大方式。
他是经营过超级大药厂的人，就大队部这个小药厂的规模。对他来说，还真是驾轻就熟。
徐书记跟他格外合拍，合作得非常好。
只是可惜了白芷手头上剩下的药方。
只能说是自己继续整理自己的“教材”，和白爸爸一起搞研究。
白芷其实想得很开。
现在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似乎没有什么用。可过几年就不一定了。就那些药方，哪怕不能引起重视，她也可以自己开药厂，自己来制作成药。
白芷甚至还在心里犯嘀咕，如果徐百战帮忙给她爸爸平反，那当年做假证的季行和韩春霞，理所应当的得完蛋。
那当初白家的药厂，会不会被返还？
如果不会，以后会不会再次因为经营不善倒闭？
那个时候，大概已经改革开放，白芷觉得自己也可以将药厂给买回来。
想要的目标，她也可以自己完成。
真要是如此，她要做的，反而是在改革开放前几年好好的赚一笔钱。
当然，在这之前，白芷还有最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养胎。
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四月的时候，白芷羊水破了。
哪怕她说她和孩子的情况都很好，可白敛之跟贺钧还是一起将她送到了医院。
几个小时之后，白芷生了个女儿。
徐百战打了电话之后，专门带着各色奶粉等补样品急匆匆的从帝都赶了过来。
等到白敛之和小坵抱着孩子出去之后。
贺钧抱着白芷哭了出来，“谢谢你，谢谢你，芷宝。”
白芷笑着笑着，也忍不住眼圈微红，想要哭出来了。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白芷的这第一个孩子，有多受宠，都不用说。
亲外公事事都要自己来，亲爸当个宝贝疙瘩，亲爷爷不远万里的赶过来，给她送东西，只大了她九岁的小叔叔，也是眼睛都不转一下地时时刻刻要盯着她。
她满月的时候，附近大队来送礼的人，差点把白芷家的房子都挤满了。
贺家，贺钧，以及徐百战之前的事，太有名了。
贺家老太太如今还在接受劳动改造，贺家剩下的众人，每天也还打得跟乌眼鸡一样。
这热闹早就传得圈内圈外都知道了。
虽然有人说，徐百战压根看不上这个儿子，甚至有人传言，徐百战自己抛弃了这两个儿子。
哪怕认了亲，也不为他打算，给他安排工作，更没有将他接到帝都的打算。
可他们这边，稍微了解一点的就知道，徐百战一年往这边跑多少次。
就知道徐百战对自己两个儿子，尤其是儿媳，以及这个孙女到底有多满意。
所以，稍微能扯上一点关系的各个级别的领导，也都凑上来送了礼。
白敛之还在红旗大队，白芷不打算得罪任何人，也不想收任何礼给徐百战添麻烦。
礼没收，白芷他们管了一顿饭。
有白敛之在，两年时间，他们大队的制药厂，一步步的扩大着规模， 77年春的时候，白敛之找到了一个小型制药厂淘汰的一套设备。
他们的红旗大队的这个小小的药厂，这一刻是真的有了一点规模。
白芷还告诉了徐书记，以后得蚊香就要分两种了。
一种就是他们之前做的那种，价格要更高了。
第二种，就是如今市场上的这种，可以机械化流水作业的，会和市场价一样，或者更便宜，用来打开市场。
徐书记不懂，那些艾草都不要钱，怎么反而贵了？
白芷说，“因为市场。”
1977年9月，教育部在帝都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余年的高考。
徐百战打来了电话，专门让人带来了几套的书。
就连王红艳都愣住了，甚至有些没忍住，哭了出来，她是不是，也有机会回城了？
白芷和贺钧将手头上的这些书本资料都分了出去，自己只留下了一套。
这一年，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
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将分别注意招收表现好的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
在白芷这里学习的赤脚大夫，绝大多数都是还年轻的，也是还有想法的。
得到这个消息时，也都还有点不敢相信。
关键是，在这段时间，他们一直跟着白芷学习，不管是语文，化学，还是生物，数学，仿佛也都捡起来了很多。或许，他们也都更有机会？
白芷都在琢磨，要是她教的这些学生都考了出去，那他们红旗大队这些地方，岂不是又没了基层大夫？
徐书记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咱大队有拖拉机，已经有三台拖拉机！随时都能把人送到县城去看病，去做手术。”
“考，考，一定要让他们都考到城里。成为大学生。”
这一年，白敛之平反，因为他这一年的种种研究，没让他返回省城。而是让他前往帝都。
这一年，沈安民的老师胡老爷子平反。
沈安民和胡老爷子又来了白芷这里，一个个都抱着白芷的女儿不松手。
白敛之更是，“你们不回去干什么？”
“我们都在帝都，你要带着我们家星宝留在这里干什么？”
星宝是白芷家女儿的小名。
徐百战和白敛之相互推让了很久，让对方起名。
最后贺钧起的名，叫南星。也是一味药材。
至于跟谁姓，是白敛之拍板的，没听贺钧的，让姓白。
就让跟着姓了徐。
户口上的名字，就是徐南星。
最后，因为转户口的原因，贺钧将小坵的名字也改了过去。
倒是他自己，他还是保留了贺钧的名字。
徐百战抱着小南星，返回上班的时候，都不肯离开，最后拉着白敛之的手，说如果白芷要再生，后面都跟白家姓。
要说最喜欢南星的，绝对不是白芷。
因为几乎没有她带孩子的机会。
全家，甚至是所有亲朋好友，几乎要将这个小丫头捧上天了。
不说，徐百战，白敛之，贺钧有多宠他。
就算是小坵也是每天上学回来，都要给她带点什么。
哪怕只是仔细挑选过的小石头，或者是摘的一枝花都行。
沈安民更是从三天来一趟，变成天天来，白芷都怀疑他的那点工资，全部花在了这个小丫头身上。
就连胡老爷子也要让白芷去县城的时候，一定带着小丫头。
愣是将白芷这个好脾气的，逼成了虎妈。
每天教训小丫头的，都只剩下了她。
这会儿听到外公，胡老爷子，沈安民的话，小丫头抱着她外公的脖子，不敢看白芷。
她如今一岁半，却格外会看脸色。
最知道全家谁最惯她，谁最严格。
爷爷和外公都在帝都，她当然也想去。
要是外公也去了帝都，她再在家里犯了错，谁帮她啊？
她可是知道的，爸爸虽然心疼她，但是，爸爸在家里“没地位”，妈妈一句话，爸爸就为难了的，两句话，爸爸就站在爸爸那边了。
虽然每次在妈妈手里挨打，爸爸总是安慰她，给她买糖，带她出去玩。
可是，当时挨打的那个疼，也是跑不掉的啊。
所以，这会儿她黏着外公，漂亮的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妈妈，“妈妈，我，舍不得，外公。”
白敛之瞬间心软，“哎呀，我们星宝出生到现在，都没离开过我身边。”
“我要是不在，她得多难过啊？”
“你们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
“回帝都，必须回帝都。”
白芷嘴角一抽，她突然就考虑，以后也应该换个地方生活。
真去帝都，除了她爸之外，还有徐百战来娇惯，这小丫头大概是真的要上天了。
“贺钧也要高考，就是在这边报名的。等考完试，看看分在哪里，再去哪里。”
白敛之这会儿才想起来，对，贺钧还要高考，万一以后考上的是其他城市的学校。这夫妻俩带着小坵，以及孩子，多半是要住在其他城市。
到时候，大学毕业，也是要跟着分配走的。
白敛之看看怀里还茫然听不懂的小丫头，突然就想给亲家打个电话，让贺钧走个后门，还是去帝都当兵，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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