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四，林慧怡突然召集群臣，商议放脚与兴办女学的事宜。
“世间女子多受缠足之风折磨，或纤直如新月，或号称三寸金莲，走动受阻，难行百步，甚至有致死者。
此皆先宋毁人之陋习恶俗，我朝太祖曾下令禁之，竟蔚然成风，屡禁不止。今朕伏惟圣母慈敬皇太后慈谕，重申太祖之命，诸郡守县令，须勤加勉励，令此陋习再不复现。”
林慧怡念完，将自己亲自草拟的诏令交给宇文敞加盖玉玺，又看向一众大臣：“尔等可有异议，或是补充？”
他们当然有异议，毕竟这几百年来，缠足之风盛行，人皆以小脚为美。这些官吏更是其中翘楚，花样百出，还写出品鉴欣赏之书，为缠足定下标准等级。
林太后一朝废除缠足，日后女人都不裹脚了，他们到哪儿欣赏小脚美人去？岂不丧失一大乐事？
但不满归不满，且看这一年来林太后的手笔，就知道胆敢阻拦她这些“歪门邪道”的，肯定讨不了好。
他们也不愿落个身死的下场，一个个都哑了火，跟鹌鹑似的。
“怎么？诸位都成哑巴了，还是一夜之间耳朵全聋了。”林慧怡冷眼看着他们，玩味地笑道：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意见相左的大不了争一争辩一辩。大家有商有量的，才好长久不是？”
“太后娘娘说得是。”一众官吏只献媚地笑着，没谁真听她这话表达不满。
林慧怡冷声道：“既然都不反对，那就请你们严格执行，我会将这个算进官员述职评定考功的标准，若有人胆敢包庇隐瞒，休怪我不客气！”
“是，谨遵太后娘娘懿旨。”一众官吏心中苦不堪言，但明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分毫，嘴里满口答应着。
林慧怡还没完，又拿出另一道已经草拟好的诏令，念道：
“朕有感于女德不修，无以荡天下之阴事。又见先朝慈孝皇太后曾命兴办女学，然未成后崩，女学之议亦废。
今朕伏惟圣母慈敬皇太后慈谕，令各府州县兴修官女学，选有识有德者充任女师，凡女自七岁以上者，无论身家大小，责令入学，以修女德，成淑女。”
这道旨意却令一众大臣有些摸不着头脑。按林太后此前种种，丝毫不见一丝女德，可知其并不守妇道。
这会儿突然让办女学教女德，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
“又不出声的话，那就按我的意思去办了。”林慧怡轻笑着，让宇文敞在这道圣旨上再盖一个。
“启禀太后娘娘，臣有惑未解。”其中一老者上前道。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林慧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老者便开口询问：“敢问娘娘，兴办女学所为何用？”
林慧怡早就想好了托词，当即答道：“自然是为了天下根本。人皆是母亲怀胎十月所生，为何有的聪明睿智，有的却煞是愚笨？
我认为原因有三，一为胎教之仪，妊子之时，须严格把控目及之物。二为诸母之择，对孩子的慈母1、保母、乳母需要谨慎挑选。
三为子师之慎，孩子第一个老师，当从三母中选择，所以更应该谨慎。然而，这全都要求女人知书识理有德，若不加以教育，从何得来？”2
那老者沉默了片刻，又问：“兴办女学所费也多，敢问娘娘，这钱从何得来？”
林慧怡突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着他，道：“这天下谁最富，这钱就从谁处来。”
一听这话，底下众人全都议论纷纷。
就连坐在后头的宇文敞，及其身侧侍奉的钱德良，全都变了脸色。
这天下最富的还能有谁，那不就是皇帝吗？
林慧怡将这些反应都看在眼里，面上不以为然，继续说：
“这天下最富者，自然是天下的主人——皇帝。皇宫一年靡费极多，若能削减一二，兴办女学所需钱粮，不就有了着落？”
宇文敞闻言，不禁捏了捏拳头，眉头也紧皱起来。
“陛下万金之躯，百姓供养乃天经地义，岂能削减？皇宫亦是我朝国力象征，一旦削减寒酸，让外邦蛮夷看见，成何体统？”又有一堆人跳出来反对。
“国力象征何时成了巍峨的皇宫？”林慧怡嗤笑一声，反问他们：
“前朝不顾民变兵祸四起，财力吃紧，反搜刮民脂民膏，兴修三大殿。皇宫是巍峨辉煌了，其国今何在？”
底下又是一片寂静，她便继续：“若要收服外邦蛮夷，靠的是治！国治民安，路无冻死骨，其人所见，自然仰慕天朝。
太祖太宗盛世之时，素行简朴，宫廷花销甚少，国库尽作安民练兵之用，方才使万邦来朝。”
“皇太后陛下所言尽皆祖宗治国之理，减靡费，增国用，方能国泰民安，此实乃济世良言！臣附议！”
她这些要求削减宫廷花销的方案，正合了户部官吏的心意，于是户部尚书便站出来为其壮大声势。
见有人附和，还搬出祖宗来了，那些本来观望的人都选择站队，好为自己博个一心为民的好名声。
于是，局势翻转，关于林慧怡的几条提议，支持者的数量逐渐压过了反对者。
宇文敞觉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打算跟亲娘对着干，左不过少享受一点儿，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他身后的钱德良心下却极为不满。削减开支，以为真削减掉的是宇文敞的？那分明是冲着他们这些人来的，削减开支，他们还如何从中捞油水。
见自己的利益受到严重损害，他悄悄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林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憎恨与杀意。
眼看着无人反对，户部尚书便询问其中细节：“敢问太后娘娘，该削减哪一处开支为好？”
“皇宫靡费主要集中在妃嫔子女的日常供养上。以正昭朝为例，宪宗皇帝先后有上百妃嫔，子女亦过半百，
日常吃穿用度，已消耗巨大，并且每人名下又有宫女内侍服侍，人数不等。这些人亦需穿衣吃饭。
再加上年节祭礼的赏赐宴会，一次便能有数千两的花费。如此一算下来，每年国库税收，有相当部分花销在这方面。”
林慧怡细细跟他们掰开算过后，才正色一凛，朗声道：
“因此，我在此提议，废妃嫔之制，六宫只立皇后一人，以节省开支，并抑制后妃之争，还内宫清静。”
1这里的“慈母”是指古代八母之一，是指没有生育的妾室，奉命养育别人的孩子，这个孩子就称其为慈母。
2兴办女学这部分，化用的明世宗生母慈孝皇后蒋氏兴办女学的事迹，不过最后未能成功。“胎教”这个词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古代典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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