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晟实在担心林慧怡这刀剑无眼的，真戳死自己，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说的话上，只顾着劝她冷静：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林慧怡见他这样子更气了，挥动着烛台飞快地指了指席上的七盘八碗。
莫说用来吃的精致点心、时令鲜果，单是专用来观赏不吃的，那些看果、看盘、环饼、枣塔，也摆了几桌。
这还只是他日常饮宴的排场，每日靡费之数就已是惊人。
“外头闹饥荒人相食，你呢？不说罪己斋戒，连出宫去看一眼都做不到！成日间就知道淫乐！”
黄振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着实骂得太狠，未免把宇文晟逼急以后难以挽回，赶忙上前劝阻：
“皇后娘娘，您来是为了劝谏皇上回归正道，安民立政的，别为了一时气恼耽搁了大事。”
林慧怡自然也知道今天来的目的，即使心中郁气暴涨，也强忍下来。
她看了眼宇文晟，奋力扔开手上的烛台，将袖中的卷轴与书信取出，肃然下跪，将二者呈奉至宇文晟面前，道：
“妾身携孝敬太后遗诏与孝洁皇后遗书，祈请陛下悬崖勒马，赈济灾民以匡维大渝江山社稷。”
“遗诏怎么在你那儿？”宇文晟刚有些松气，又陡然生疑，眼睛霎时间眯成一条狭缝，狐疑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上回勤侍夫人用太后遗诏劝谏之后，他就将遗诏收回了。怎么如今又到了林慧怡的手里？
莫非，林慧怡的手已经长到，能伸进这建章宫里头来了？
他眉头一皱，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外头有人来通报：“启禀皇上！几位贵妃娘娘率领六宫妃嫔，在建章门外跪着。”
虽然是林慧怡自己安排的，但她听了还是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泛起笑意，到底还是姐妹们靠得住。
“什么？她们来做什么！”宇文晟一听，脸色越加难看。
他猛地低头瞥了眼林慧怡，冷声对那内使下令：“让她们即刻回去，朕可以不追究。”
“奴婢遵旨。”那内使又一路小跑着回去大门口，对着跪了满院子的女人说道：“诸位娘娘，皇上请诸位回去，不会怪罪的。”
刚才被林慧怡赶出来，又迫于无奈加进来跪着的李安妃诸人，刚想起身，就听庄小娘回道：
“皇上若不肯接纳皇后娘娘的谏言，我们六宫上下必当齐心协力，为娘娘助一份力，为大渝出一份力。”
“妾等跪求皇上广言纳谏，济苍生，安社稷。”一众妃嫔皆齐声颂道。
“娘娘……”那内使急得不行，又不知该如何劝阻。
“你只管以这些话回皇上，我们是不会临阵退缩的，一定要让皇上看到我们的决心。”向安娘一边搀扶即将临盆的庄小娘，一边对他说道。
“对，我们是不会走的。”身后的妃嫔们又是一齐喊道。
那内使无法，只得再跑回去回话：“皇上，娘娘们都不肯走，还说求皇上亲贤远逆，听从皇后娘娘逆耳忠言，福泽万民。
若皇上答应，她们就起来。您若是不答应，她们就长跪不起，要您看到她们的决心。”
“简直无法无天！”宇文晟怒极，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又瞪了林慧怡一眼，喝道：“既然她们喜欢跪，那就让她们跪着！”
“皇上……”那内使神色哀伤为难，想起人群中好几位妃嫔还怀着身孕，忍不住开口：
“皇上，庄贵妃、乔皇贵姬、庄成嫔等，好几位娘娘都身怀皇嗣，这样跪着恐有损伤，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帝后两宫猛然投来的目光，吓得立即噤声。
“她们自个儿都不珍重自个儿，朕还管什么！”宇文晟当即就呵斥了一句。
林慧怡眉头皱得死紧。她分明跟庄小娘她们说清楚了，不让身体情况不允许的人来的，怎么就不听呢？
尤其是庄小娘这胎已经九个月，临盆在即，这样狠狠跪一回，万一难产怎么办？
她不敢多想，立即出声求情：“皇上，庄贵妃她们还怀着身孕，就算是为了皇嗣，您也该让她们起来。这件事是我策划的，您有什么怒气冲我发！”
“你以为朕不敢吗？”宇文晟不听，冷笑着刚要说话。
这时又有宫娥禀报：“启禀皇上，多位大臣在奉天门外哭谏，祈求皇上上朝理政！命妇夫人们也到了建章宫，与诸位娘娘一同跪着。”
宇文晟大惊，脸色难看到极点，厉声呵问：“都有谁，谁领的头！”
林慧怡也疑惑地看过去，她没有联络外臣啊，不清楚这是怎么碰到一起的。难道是姐妹们做的？
“外臣里为首的是瀛国公、开国公、钟离都督等，都是诸位娘娘的父兄。”
瀛国公是林慧怡的父亲林烨，开国公是裴恭妃的父亲，孝敬太后的兄弟，宇文晟的舅舅。向太尉则是向安娘的大哥。
林慧怡顿时就清楚是谁起的头了。
那宫娥跟着又念了几位大学士、尚书、侍郎、御史的名字。其中不乏林烨以往的同僚、下属、学生，就更使她加深自己的猜想。
“还有太子殿下，秦王、蜀王、蒲阴王等诸位殿下也在。”宫娥兴许是吓着了，回答得飞快。
“反了反了！”宇文晟气得浑身颤抖，不怒反笑，指着林慧怡道：“好啊，皇后势力真不小啊，都学会联合前朝后宫来逼宫了。”
林慧怡并不慌张，只冷声回他：“皇上，究竟是妾身联合内外逼宫，还是诸位姐妹以及朝臣宗亲看得清形势，为皇上为大渝朝着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宇文晟可说是天生反骨，别人越逼他做什么，他就偏不想做。
更何况都上演到逼宫这一出来了，他若是退缩答应，以后他这个皇帝的脸面还能往哪儿搁！
“我是清楚，可我偏不答应呢？”宇文晟冷哼一声，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林慧怡抬头看他，神情凝重。
宇文晟又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们搞什么跪求哭谏，联合起来逼宫，就能使我屈服了？
人先代贤后玩儿的都是死谏，你想为自己争一个贤名，给我扣上遗臭万年的昏君帽子，光靠这么点儿手段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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