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冬伸出大手轻轻拥抱陈小秋，他声音也同样哽咽着。
“舅舅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蒲冬抬起头，湛蓝的天蓝得明亮，蓝得晃眼。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有一瞬的错觉，蒲冬觉得自己在远天之上看见老了蒲立德慈蔼的脸。
这么多年，陈小秋丢了以后的多少日日夜夜，蒲冬一想起蒲立德对他的临终遗言，对他的托孤……蒲冬的心就揪着痛。
彻夜辗转，他无比后悔当年没有勇敢接下陈小秋，替蒲立德把小秋抚养长大。
他对不起蒲叔。
更对不起陈小秋。
——
李南把陈小秋和蒲冬带回小公寓。
蒲冬关上门，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小秋，认真的问：“小秋，这些年……你还好吗？”
“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吃亏，有没有……”
陈小秋点点头，极力平复着心里起伏的情绪。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都没有。”
“舅舅，你放心，我很好。”
“我真的很好。”
很多很多问题，蒲冬都想问清楚，蒲幺美在陈小秋丢了以后，前面两年，她四处说陈小秋是跟野男人跑了的，跑到深山老林里，被老男人关起来。
那地方穷得鸟不拉屎，面朝黄土背朝天。
后来，蒲幺美还去派出所大闹一场，说是陈小秋死在外面了，要销户。
户自然是没销成。
但蒲幺美又说有了陈小秋的消息，她已经在外面跟野男人生了几个孩子，日子过不下去，就和人一起到外面做不三不四的生意。
还说陈小秋天天打电话给陈玉然，让陈玉然给她寄钱。
陈玉然每次都苦言相劝让陈小秋回家，还对陈小秋说，现在蒲幺美的性格已经变好了。蒲幺美之前都是因为更年期影响，脾气急躁了些。
现在蒲幺美已经好了。
陈玉然考了单位，有编制，工作福利待遇很好，还投资和朋友创业成功，年入几十万。
陈玉然劝陈小秋赶紧回家，陈玉然会倾尽所有安排好陈小秋，送她去学艺术，去考大学，去上大学，把她养成小公主。
但陈小秋油盐不进，好赖不分，只要陈玉然打钱。
陈玉然好多次把自己的工资全部寄给陈小秋，寄完钱陈小秋就对陈玉然破口大骂，说这都是陈玉然欠她的。
然后把陈玉然拉黑。
蒲幺美说：陈小秋祸害了陈家，又来祸害她姐。她一出生是祸害，一辈子都是祸害。
哪天短命死了，陈家才能真正摆脱这个祸害，得个清净。
蒲冬没有把这些原话告诉陈小秋，他只是旁敲侧击的问陈小秋，蒲幺美说的这些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陈小秋真的是跟谁走的吗？
现在有没有家庭和孩子？
还有陈玉然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陈小秋真的问陈玉然要了很多钱吗？
时隔多年，陈小秋再听见蒲幺美的名字，竟然觉得很可笑。
蒲幺美和陈玉然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一个还是恶毒，让人恶心。
一个还是这么假清高，虚伪至极。
陈小秋漠然，她对蒲冬说：“我从来没有联系过任何人。”
“更没有联系过蒲幺美和陈玉然。”
蒲冬早就猜到是蒲幺美嘴巴恶毒，但陈玉然这个孩子一直看着大方得体，陈小秋刚失踪的时候陈玉然经常去蒲家村找他和文婆婆。
她拎着水果和牛奶，上门礼貌客气的问陈小秋有没有回来过。
她还会难过的跟蒲冬说，蒲幺美的脾气暴躁，家里孩子多，经济紧，小秋回到陈家一天福都没有享过，日子太苦了。
不怪陈小秋走了。
是陈家亏欠了陈小秋。
陈玉然一工作就扛起了陈家，上面孝顺父母，下面扶持弟弟陈玉豪。
陈玉然还说，等陈小秋回来，她会像对陈玉豪一样照顾小秋，让小秋重新感受家庭的温暖。
蒲冬看在眼里，对玉然并没有像对蒲幺美那般恶意。
“那你姐姐玉然……”
蒲冬欲言又止，话僵在嘴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
他长叹一声，拍拍陈小秋的肩膀。
“小秋，回家。”
“跟舅舅回家吧。”
蒲冬告诉陈小秋，当年她外公蒲立德本来是将陈小秋托付给他的，是他一念之差，送陈小秋回了陈家。蒲冬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只是人到中年，他已经不会当着陈小秋的面落泪了。
蒲冬看着长大成人的陈小秋，他说：“对不起。”
“小秋，是舅舅对不起你啊……”
陈小秋摇摇头，扶住蒲冬，“舅舅。”
“别这么说，蒲幺美那个性格……我理解舅舅的选择。”
理解吗？
十几岁的时候，陈小秋并不知道为什么蒲立德一定要送陈小秋回陈家。
待在蒲家村不好吗？
这里有文婆婆，有蒲冬舅舅。
还有卓航，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屋。
去陈家巷的日子那么苦，那么痛，那时候的陈小秋是不明白外公蒲立德的做法的。
只是后来，在陈家蒲幺美打骂陈小秋，陈小秋差点滚在汽车轮子下那一次。
邻居陈爱华实在看不下去，指着蒲幺美的鼻子说：蒲幺美，你太过分了！你这样虐待小秋，还不如把小秋送人领养算了。
她就是跟着后母也不会比跟着你惨！
蒲幺美挑眉，回骂陈爱华：怎么你想要领养二傻子？
可以啊，你这么好心，你带回去养。
你今天带回去，我明天就买敌敌畏喂你全家，等你亲儿子死了，亲女儿死了，我看看你还拿二傻子这个祸害精当个宝吗？
陈爱华听得脸色煞白，气都出不出来。
疯子！
蒲幺美就是疯子！
……
这样的蒲幺美，蒲冬怎么敢接受陈小秋。
蒲立德就算把陈小秋放在蒲家老屋，蒲立德死后，蒲幺美就不会去蒲家村带回陈小秋了吗？
陈小秋很小的那几年，蒲幺美明面上虽然和蒲立德断绝了关系，但还暗地里还是偶尔去看过蒲立德，她一次次劝说蒲立德，把陈小秋送走。
蒲幺美说：爸，这孩子天生克我。怀她我吃了那么多苦头，生她的时候，我又差点死在她身上。
她在，我这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她就是来讨债的鬼……
蒲立德发了狠，彻底撵蒲幺美出蒲家村，蒲幺美被亲生父亲撵出门，脸面丢尽。她指着蒲立德说：你也总有老死的一天，等你死了，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护住这个讨债鬼！
你等着，等你老死，她还不是一样落到我手上，我还不是一样的收拾她！
蒲幺美气慌了心，恶声诅咒着自己的父亲。
从那以后蒲立德心里就死了蒲幺美会养陈小秋的心，这个老人是打定主意自己再苦再难都要把陈小秋抚养出来。
陈小秋十二三岁的时候，蒲立德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蒲立德整夜整夜咳嗽，气喘，小秋让他去看病，他一直拖着，总是把钱存起来，计算着供小秋上学，考上大学还要用钱。
可这个老人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自己熬到油尽灯枯。
生命最后的时间，蒲立德去陈家巷找到蒲幺美，老人把自己老屋，自己的存款都交给蒲幺美，他放缓了语气，喊：“幺美，父女俩没有隔夜仇。我日子不多了，唯独只牵挂小秋……”
“幺美，你答应我，照顾好小秋。”
“幺美，小秋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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