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凌金霄并未察觉苏琇莹的避而不见。
他刚班师回朝，单只万人之上的姐夫赵安相召，便进宫三四趟，更不用说其余往来应酬，要不是之前玩伴轮番邀请，那夜凌金霄本应整理军要上交兵部的。
“金霄，你既已回上京，该邀琇莹同游几次，如今你也年岁不小了，幼时定下的姻亲还算数，你们之前不是关系不错嘛，走动走动转年便定亲罢。”
凌金霄前日刚回府看望双亲，凌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行军多年早已喝不惯清茶，自己去耳房接了壶温水，咕咚咕咚豪气喝下半壶，溢出嘴边的水渍他抬起手背粗犷地擦了擦，哪儿还见年少时的矜贵模样。
“知晓了，我会登门相邀。”
凌金霄想起玩伴宴请当夜，与他碰杯的女子，六年未见，苏琇莹出落得大气端庄，却依旧飒爽地举杯对饮，不见贵女的扭捏做派，想来是极好的心性。
若娶了她，应该会少许多忌讳，也不必像他那些娶了贵女的同僚般，日日受气。
他可受不了娇气女子，遭了事只会哭哭啼啼，动不动就生病，真是得日日捧在手心含在口里，精心照料，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受闷气。
行至侯府门前，凌金霄胯下的马匹打了个响，慢悠悠停下了马蹄。
他收回思绪朝前一望，原是身前驻着辆马车，挡住了侯府大门。
车厢呈紫苑色，稍显暗淡，绣着银丝暗纹，极具巧思地在车篷坠下流苏络子，整个车身是名木红楠，玉纱围帘，雪缎盖，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全是名贵材料。
家中有来客？
凌金霄夹紧马腹，驾驭马匹缓步绕到马车前，这才瞧见来人。
少女身姿弱柳扶风，腰背挺得笔直，玲珑曲线自细腰没臀，像频起的峰峦，一身湖翠短襦配玉色缕金流云百叠裙，听闻声响转过头来，巴掌大的小脸，容颜艳若桃李，似水明眸瞧见他，错愕地瞪大些许。
“世子。”
她垂首行礼，一缕碎发落在挺翘鼻尖，声音婉转。
凌金霄眯起鹰眸，似是对她的样貌有些熟悉，微微颔首，打马踏进府门。
不成想影壁后蓦地走出一道身影，他看清后抿唇拉扯缰绳，停驻。
“小叔。”
凌风止恭敬地弯腰，抱拳作揖。
凌金霄从鼻腔哼出音调应和，又回头瞥向少女，扬唇嗤笑一声，这才想起是谁。
能与凌风止相交的，整个上京只能找出一位女子。
尚书府苏家那二小姐，苏窈。
凌金霄如今也不是年少时倨傲的性子，不再对凌风止冷眼相待，他淡淡嘱咐了句。
“马上就要下场，少将心思放在情爱上。”
凌风止答是，他便不再多舌，驱马前去马舍，毕竟他自小就多舌过一次，呵，偏生那人还不当回事儿。
苏窈目送他远去，将故意坳出来的好身材藏起，显露笑意走向凌风止，递给他几本书册。
“这是我二哥哥的笔记，你多温习几遍，说不定对下场有益。”
凌风止瞧着手中的陈旧书册，喉头泛起酸涩。
“谢谢你喜儿。”
他何尝不知这几本书册的重量，苏岚前岁下场中第二甲，赐进士出身，苏家重视科举，不知这些年为他找了多少名师，所有精华全凝聚在书册中。
苏窈能将此物给他，已经是帮他良多。
苏窈粲然一笑，“这不算什么，二哥哥也说以你的才学哪怕不用笔记，也能登榜及第，我想着稳妥些，才给你送来。”
两人不便多言，见面也是选在侯府门口人多眼杂处，避免闹出私相授受的官司，会试在即，一切都得多加小心。
凌风止收了书册回府，苏窈也在小谷的搀扶下登上马车离去。
上京最近变得热闹许多，全国各地的举子齐聚上京，各个小摊店铺门口都能看见背着行囊满面疲惫的书生，连苏窈名下的商铺也三年轮一次丰收。
她掀开车窗帘，瞧着一侧路上聚众叫嚷的书生们，吩咐小谷。
“每个店铺的掌柜和小二最近都出门多溜达几趟，帮我找个人。”
小谷露出迷茫之色，苏窈也没多解释。
且说两人分别，凌金霄回房梳整完，被凌夫人叫到正屋问话。
“前日可与琇莹同游？近郊野菊开得极好，听说不少小子们都往那边跑。”
凌夫人着急，上来便提起。
凌金霄手指在桌上轻点几下，平淡道：“那日刚出门突发雷雨，阿莹说妹妹胆小惧怕打雷，要回去安抚，我便将她送回苏府。”
凌夫人舒展开眉眼，笑道。
“琇莹是个好姑娘，听苏夫人提起，她真真的看重喜儿。”
喜儿？
凌金霄突地想起，幼时苏窈好似用此小名自称。
“你刚才瞧见没？”
凌金霄：“什么？”
凌夫人嗔怪瞥他一眼，“门人都和我说了，喜儿又来找风止。”
凌金霄沉着脸皱眉。
“您叫得亲热，如今也接纳了凌风止？这不是往嫂子心头上插刀子吗？”
“你懂什么？”
凌夫人道：“他如今才16便考得举人，绝非善类，若能成为侯府在朝堂上的一把刀，你二姐便不必在后宫为凌家日夜操持。”
凌金霄默不作声，凌夫人又道。
“你看风止和喜儿，有没有点意思？他们自小相处，本就有情谊，待此次风止下场中第，我便托身去尚书府求亲，如此一来，侯府与苏家的姻亲，算是更稳固了。”
凌金霄面色一僵，眉心皱得更深。
“他的婚事有我大嫂操持，您去管他作甚。”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刚才少女绰约的身姿，和那张勾人心魄的艳丽娇容，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嗤笑道。
“苏窈长相太过招摇，就凌风止那德行，能护住她？省得以后闹出事端再影响到二姐。”
此话一出，就连凌夫人也能听出他言语中的锋芒，愕然。
“你这人，吃什么枪药了，是喜儿哪里不衬你意？”
“你们才见过几回。”
凌金霄眼前再次冒出少女垂头娴静乖顺叫他世子的模样，又冒出她随后扬起皎皎笑容对着凌风止的松快模样，莫名恨得牙根痒痒，甩手离去。
“您本就是问我意见，我说了又不满，您啊，还是去问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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