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白天很快就过去。
而这个巫蛊岭的夜晚，却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得就像明天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诸葛长陵一行人来到太初楼。
这是整个巫蛊岭保存最完好的建筑。
因为仅仅一天一夜的工夫，整个巫蛊岭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精致的雕花木楼，在不知不觉间只剩下腐朽的楼体框架，纵横交错的青石小道，也变得杂草丛生。
这里就好似经过漫长岁月的冲刷一般，变得荒凉破败，属于人的烟火气彻底荡然无存。
唯有四人所在的太初楼，保持刚来的最初模样。
“这就是意境领域的最终形态吗？化虚为实。这境界……应该算是仙侠手段了吧。”
即便亲眼所见，李一尘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以前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是啊……”
诸葛长陵感受整个巫蛊岭的变化，却没法看清其中门道，
“所以……以后恐怕就没有巫蛊岭了。”
“这是为何？”
“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
李一尘挠挠头，不是很理解诸葛长陵说的是什么意思。
毕竟他没有像诸葛长陵那样，受到另一个世界各种小说的熏陶，所以不会想到世界是有等级的，冥冥之中自有其运行的规则道理。
四人又不咸不淡闲聊几句，他们谁都没有询问分开的这段时间，都各自去做了什么。
因为他们聚在一起时，也从来就没有解释过理由。
夜再漫长，终将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声传入太初楼，将他们从闭眼调息的状态中拉回。
诸葛长陵缓缓睁开眼睛，来到太初楼门口。
随着大门被拉开，巫蛊岭的变化进入他的视线。
走动的人影，重新变得完好的雕花木楼，屋舍升起的袅袅炊烟，在屋舍间穿行打闹的孩童。
四人走出太初楼，踏在干净整洁的青石小道，看着各自忙碌的巫蛊教教众，眼中异彩连连。
见到这一幕的他们，仿佛觉得昨晚见到的破败，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诸葛少侠，我们教主有请。”
一位教众来到他们面前，恭敬说道。
“你们教主在哪里？”
“回少侠，我们教主在奉神殿，圣女堂原先所在地。四位请跟我来。”
说完，那位教众就在前引路。
一路走来，他们听到不少人都在讨论新任教主的事，他们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
“这位兄弟，不知你们新任教主是……谁……”
李一尘听了半天，愣是没从议论声中得知教主名讳，于是上前拍了拍带路之人的肩膀。
可当李一尘手掌落下，却拍了个空。
他的手掌竟然从这位教众的身体中穿过，而那人的身体也在手掌穿过的一瞬间，荡起一阵涟漪。
李一尘瞬间愣住了，他不是没怀疑过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得到确认。
诸葛长陵等人不自觉停下脚步，他们不知道将这一层虚妄打破，巫蛊岭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面对未知，他们下意识警惕起来。
面对四人的警惕，那位教众也停下脚步。
只是他的反应却有些出乎诸葛长陵他们的预料。
“真是抱歉，没吓到你们吧。”
他憨厚一笑，
“教主大人说过，我们会有恢复的一天的。”
他又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一阵纠结后，突然冲诸葛长陵鞠了一躬，
“诸葛少侠，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是否愿意帮忙。”
“说说看。”
诸葛长陵顿时好奇对方要求他什么。
“我想让你带几句话给教主大人。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随着他话语落下，诸葛长陵顿时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巫蛊教所有人都看向他。
“好，你说。”
“多谢少侠。我们想跟教主大人说，其实我们恢不恢复也无所谓，能够再次出现，有时间好好告别，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们只希望教主大人不要勉强自己，不要为了我们这些不该存在之人，将自己囚禁在这里。”
诸葛长陵听完，沉默许久。
“好，你的话，我会传达的。”
他重新抬起脚步，向奉神殿方向走去。而原先要在前方带路的人，定定站在原地，同所有巫蛊教之人目送他们离开。
短短几句话，却让气氛变得压抑许多，没有人再说话。
这些巫蛊教之人到底只是意境所化的虚妄所在，还是真的如灵魂一般有着独立思想？
诸葛长陵不想知道，却也有了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他希望永远不要去证实。因为这样对于那个可怜女子来说太过残忍。
来到奉神殿，这里却没有一个巫蛊教之人。
精致的雕花木楼，远远看上去，却像是一座被丢弃在无人荒野的囚笼。
来到殿前，诸葛长陵身后三人自觉停住脚步，没有跟随他进去。
殿门推开，阳光从门板缝隙随着诸葛长陵一同进入殿中。
水莲仙背对诸葛长陵，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阳光照在她身上，白色的长发由于阳光的照射，好似镀上神圣的光辉。
“你来了。”
水莲仙缓缓转过身，一张苍白的脸色映入诸葛长陵眼中，只是那苍白的脸上却露出幸福的微笑。
“这几天我们姐妹间的矛盾，让少侠看笑话了呢。”
另一道声音响起，只见蓝凰儿从黑暗中走出。
她身穿一身蓝黑色的长袍，衣袍下身材玲珑有致，娇小的身材却在举手投足间尽显慵懒姿态，有一种反差的美感。
“少侠要不要考虑留下来啊？我们奉神殿正好缺一位让我们侍奉的神明呢。”
蓝凰儿一步步向诸葛长陵走近，
“少侠意下如何，你眼睛可都挪不开了呢。”
蓝凰儿来到诸葛长陵面前，在诸葛长陵错愕的眼神中，踮起脚，抬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嘴唇凑到他耳边轻轻开口，
“您要留下来的话，侍奉您的，可不只我们姐妹俩哦。还有你衡山派的小师妹呢。”
蓝凰儿话语落下，诸葛长陵眼角余光看见大殿角落还站着一道黑衣身影，正是已经死去的莫鑫儿。
下巴清晰的触感，呼在耳畔的热气，无不说明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怎么可能……
诸葛长陵太过震惊，以至于愣在原地，直到蓝凰儿的手抚摸上他的胸膛，他才猛然惊醒。
“姑娘请自重。”
他后退一步，抬手推开蓝凰儿。可这一拂袖间，他却惊讶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穿过蓝凰儿的身体，从她胸口处横扫而过，荡起一阵水波一样的涟漪。
“咯咯咯……”
蓝凰儿捂着自己春光若隐若现的胸口，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
“姐姐，你看神明大人有些等不及了呢，这就开始对你妹妹动手动脚了。这一下子，可是直击妹妹的心啊。”
蓝凰儿还在调笑诸葛长陵，可诸葛长陵却渐渐冷静下来。
你凝神在水莲仙和蓝凰儿身上来回打量，眼中隐隐有神光闪过。
“唉……”
一声长叹从诸葛长陵口中传出，
“小白萱，别闹了。”
话语落下，蓝凰儿的声音戛然而止。
“呵，呵呵……看来诸葛少侠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呢。不过我就不打扰你跟我妹妹叙旧了。咯咯咯……”
蓝凰儿的身影随着一阵笑声渐渐退回大殿阴暗处，很快消失不见。
诸葛长陵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水莲仙身上。
只是没等他开口，水莲仙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
“其实，你不用帮我找借口的。没错，那都是我。我就是一个疯子。”
水莲仙脸上幸福的笑容消失了，
“我曾想过，我娘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一定很漂亮，知书达礼，或许还有个爱他的男人……”
“可现在我才知道，这些都是我认为的。娘亲，师父，蓝凰儿……她们一个个都开始在我脑海中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的人生，就好似活在一场梦中……”
水莲仙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一切都不重要。我只知道那是我娘，我师父，我表妹……”
“若浮生如梦，但愿长梦不复醒。”
诸葛长陵看着水莲仙，原本他有不少话想说，可见到这样的水莲仙，他突然发现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为水莲仙已经做出自己的决定。
这一刻的水莲仙变了，周身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没由来的，诸葛长陵想起最初见到水莲仙的样子。
“你……还会行医吗？”
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可诸葛长陵却问了出来。
水莲仙沉默着，缓缓转身，留给诸葛长陵一个背影，
“医者不自医，惶惶度终日，人生代代无穷已，残月年年望相似……请神捕大人放心，以后江湖不会再有巫蛊岭。除非有一天……我编织的梦能够走进现实。”
水莲仙似乎在答非所问，可她清楚诸葛长陵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诸葛长陵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大殿之外走去。
尽管几经波折，他此行的目的终是达到了。
蛊神遗留下来的隐患很快就能够解决，六扇门这次任务圆满完成了，不是吗？
可是啊……
诸葛长陵走出大殿，抬头直视天上的太阳。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可直视强烈的光明的他，除了光芒，再看不见别的东西。
这就是绝对的光明，就是黑暗吗？
他低下头转身回望，缓缓关闭的殿门将照射进大殿的阳光渐渐压缩成细线，最后彻底从那孤独女子的身上消失。
透过厚重的殿门，诸葛长陵仿佛看到水莲仙独立于大殿的身影。
她白发如霜，又如一轮孤月，冷寂地挂在黑夜中，永远……见不到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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