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越神明，你每日都如此繁忙吗？”
洛承康自魂入琴体后除了弹琴就是弹琴，每次想问浅越要不要一起交流琴艺时得到的回应都是。
“下次吧。”
“好。”
没有遇到浅越之前洛承康想的确实只有专心提升琴艺，可一个人的钻研总归有瓶颈，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同人探讨过这方面的事情了，因而在看到浅越的琴时，他能确定浅越的琴艺绝对不在他之下。
一个好的琴师未必有一把好琴，但是一把好琴背后一定是有人为其呕心沥血。
可是，浅越似乎并不打算坐下来同他交流琴艺，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那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在他魂飞魄散后吗……
一想到此洛承康感觉心里堵堵的，他现在只是个除了琴一无是处的废物，随时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初见时那般弹奏的激动跟兴奋之情让洛承康难以忘怀，他不想就这样结束自己最后的生命。
至少。
至少为浅越写一曲吧。
白日里的疲惫被带到了寂寞的夜晚，浅越一到晚上就会格外的沉默，虽然会回应，但也不过是寥寥几字，语气中也是兴致缺缺。
“浅越神明，可愿听我弹奏一曲？”洛承康试探着问道。
“嗯。”
浅越依然很疲惫，他整个人侧躺在长榻之上闭着眼。
洛承康所寄魂的琴一直被放在桌上，浅越出门的时候也未曾带上只是设下结界保护着。
就见桌上放着的琴的琴弦突然有些许变形，像是被人拨动着，随之是琴音缓缓响起。
在寂静的夜里，这首曲子就像是安眠曲一般，抚平纷乱的心绪，将一切归于平静。
浅越的呼吸也逐渐平稳，看来是睡着了。
曲终时，洛承康没有说话，只是在桌子处静静看着浅越，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可却是他现在无法到达的地方。
但是看见浅越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后，洛承康心里也默默定下了一个目标，他要为浅越作曲，一直到生命的尽头，这是他唯一能为浅越做的事情。
次日浅越醒来时依然同往常一般离开了，等到夜里回来的时候就会听见桌上的琴缓缓响起。
浅越的视线只是落在上面一瞬便离开了，没有言语，缓缓躺下，只是这次他背过了身去让洛承康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的睡颜。
洛承康看向浅越的背影时倒是有些落寞了，因为他不需要睡觉也没有困意，所以在能看见浅越的夜晚他总是一边欣赏着对方的睡颜一边作曲。
但现在……
洛承康移开了视线，他不知道浅越为何背过身去了，但或许，只是不想让他看见了。
浅越每日出门得越来越早，回来的时候也越来越晚，洛承康能同浅越搭上话的时间也几乎没有。
即便如此洛承康也未曾有过放弃的想法。
曲子是要写的，背影是要看的，话是努力搭上的。
也不知是不是洛承康这份坚持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什么，在一次曲终时，洛承康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身躯出现在了屋内。
有些透明，但似乎可以行动，可以……
洛承康没有过多犹豫，走到了浅越床榻边，想要再看一眼对方的睡颜。
洛承康看到了，但也更清晰意识到了。
他是个魂体，他触碰不到对方。
刚刚他没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时没有站稳，一整个人倒了下去，那一瞬间看到了超近距离的睡颜。
可是，最终他穿过了浅越的身体，穿过了床榻，他什么都没有碰到，只是有些狼狈的起身，垂着头回到了琴里。
此后的每个夜晚，在曲终的时候洛承康都会发现自己的魂体离开了那把琴，像是在告诉他现在是唯一可以靠近浅越的时候。
这种感觉很奇妙，洛承康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浅越的头发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是真的在触碰一般。
洛承康尤爱去覆着浅越那双手，那双弹琴的手。
但有的时候没把握好距离穿了过去时，洛承康的心里就会莫名的烦躁，像是什么美梦突然被吵醒了似的。
洛承康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明明他只要弹琴就好了，只要能为浅越弹琴就好了，可是，当有了魂体后他似乎想要得更多。
他不仅仅想要能自由行动的身体，还想要有能触碰到浅越的实体。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有种疯狂的念头想要拥有。
“洛公子，你在做什么？”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冰冷。
洛承康的手此时落在了浅越的腰上，因为触碰不到，所以他一时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是单纯的，在看到那青衣之下贴合着的腰身后就那么不自觉的伸了手。
可现在，他又一次意识到了。
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他到底都在做着什么变态一般的事情，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无法真正触碰到对方，就肆无忌惮的对着浅越的身体臆想着什么。
他到底都在做什么，区区一个孤魂竟然妄图对面前的神明……
“浅越神明，抱歉。”洛承康站起了身后退了几步，“是我越界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话毕，洛承康逃回了琴里，只觉得再也无颜面对浅越。
浅越没有说什么。
夜里很安静，洛承康在死后第一次觉得心里如此难受，他原以为自己跟浅越能在琴音之上有所相通，可显然自己不过是一个赖着对方的魂儿。
神明事务繁忙，哪顾得上他这种孤魂。
接下来的几日里，浅越倒是一如往常，改变的只有洛承康，他不再离开琴体了，不再靠近，只是环绕在心尖的情绪愈发浓烈。
孤独。
洛承康莫名有了这种想法，在当他以为会遇到一个懂琴的知己好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过是对方顺手带回屋内的野草。
因为浅越的生活习性倒是跟普通人无异，反倒让洛承康真生出了些错觉，忘记了浅越是神这件事。
人人祈求神明赐福，将神居于高位供奉，而他竟然想要成为神的知己好友，想要与神交心，甚至还想要...…
如此想想自己还真是自以为是啊。
洛承康的心绪就像是才泛起波澜就又回归了平静。
现在，他只有琴，莫要再想其他了。
日子就在反反复复的弹奏中一点点度过，一直到那日浅越迟迟未归，外头黑雾缭绕，看起来漆黑阴冷，如同地狱一般。
但洛承康所在的琴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漆黑中倒是格外明亮。
“浅越神明...…”洛承康看着窗外，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就像是要破土而出，他不想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对方。
可是结界将他好好的保护着，他触碰不到半分，也走不出去。
所有的冲动都是空谈。
洛承康看向了身后放在桌上的琴，他只能做到这些。
双手在琴弦上轻轻摩挲，外头突然响起了琴音，天空中似是有点点微光，但洛承康确信那就是浅越。
那些黑雾在阻挠着那道琴音。
这可是他第一次听到浅越真正意义上的弹奏，怎么能被打扰。
洛承康的眼里染上了些不悦，拨动起琴弦。
这把琴本就有着浅越的神力，随着琴音响起，神力也被调动着将那黑雾冲散，面前一点点有了光亮，浅越的琴音也愈发清晰。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曲。
两道琴音相互交缠，融合，共鸣，黑雾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般忽的消失在了眼前。
洛承康轻压了琴弦，让余音缓缓停下。
看着面前的变化洛承康心里莫名的释然，从浅越的琴音中他也听懂了这段时间浅越的忙碌在为了什么，同时为自己的胡乱的思绪跟行为感到羞愧。
他只想为了浅越而弹琴，但浅越是为了苍生大地而弹。
他妄图独自拥有。
洛承康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比往日还要淡了，眼里虽有不舍但却意外的觉得高兴。
因为他能带着还未从脑海中散去的琴音死去。
坐在琴前的魂魄随着照进来的光变得愈发稀薄，洛承康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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