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悟能在雷音寺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坐得好好的，外头就有报信的小和尚说托塔李天王将军要拜访自己。
悟能感到颇为意外，怎么自己才刚在心里琢磨过对方的一些事情，正郁闷着不好直接问本人呢，这人怎么就自己上门来了？自己平时和李靖也没啥交集啊。
等到李靖坐在自己对面，悟能近距离打量了一番这人，才觉得近看比此前的匆匆一瞥更为触目惊心。
这人简直都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了。瞳孔中布满细细密密的血丝，眼眶是一片骇人的猩红。
明明身为神仙并没有睡眠的需要，两只眼袋却下垂肿胀得严重，这得是受了相当严重且长时间的精神打击，还得不到任何休息的情况下才会造成的结果。
头发和胡须更是几乎从来没有打理过的迹象，乱糟糟地挂在脸上，混合着灰尘和汗水，让整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显得格外低沉阴郁。
悟能被这人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倒了茶水递过去，率先开口：
“李将军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
这句像是明知故问一样的客套话说出来连悟能自己都觉得有些多余。
不过李靖压根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去碰递过来的茶水，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得悟能心里发毛。
“你......知道他在哪吗？”
李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悟能反应了两秒钟便知道他问的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去哪也不会告诉我啊。”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还能有什么人知道？他几乎从来没和别人有过交集，但我了解到他前段时间和你走得比较近......你是我唯一能找到他的希望......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他在哪......在哪？！！”
李靖越说越激动，身体颤抖着吼出像是质问一样的话语，如同绝望中挣扎的溺水之人，揪着这最后一根似是而非的救命稻草，寄全部希望于此。
悟能被这人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微微皱起眉头：
“你那么急着想找他做什么？既然他都愿意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放过你了，你就也别再去纠缠他了......他是不是把那座塔还给你了？你还想找到他，再像过去那样用那虚假的关系捆绑束缚他？”
李靖嘴唇颤抖，嘶鸣出血一般，痛苦而无力：
“你......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想过要那样做......我不要那座塔......不要了！！”
“我都已经把塔还给如来佛祖了！我才不要那个东西！！不要！！”
“我......我只是想要他回来而已......”
悟能被他这话搞得有些懵，怔怔地看着这人。
这状态怎么不像是要寻仇的冤家，倒像是被爱人甩了的小怨夫？
这俩人那段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你这到底是咋了？他都放过你了，你也不想再用那塔掌控他了，那你找他做什么？”
李靖沉默了，好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只用瞳孔涣散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知道望向何方。
自己找他是要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李靖低下头去，双手交叉进满头凌乱的发丝，表情痛苦而扭曲，他喃喃自语地说着：
“我找他做什么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我就是想要找到他......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身子一歪就载倒在了桌子下。
“喂！你咋了？！”
悟能吓坏了，赶紧冲过去扶住这人，生怕他在自己面前出事了。
李靖的一只胳膊无力地攀附在悟能的肩头，让悟能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剧烈的颤抖。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李靖全身每一寸皮肤渗出，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了无生气的白纸，感觉随时都会死过去一样。
李靖用另一只手掩住自己的面容，痛哭出声：
“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我好难受......很痛......全身都很痛......”
“我想过去死......但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死不掉了......他一定对我做了什么......”
“我真的不能不找到他......我快要忍受不下去了......”
“现在就只有你算是比较了解他的近况......”
“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求你......”
李靖使尽了浑身最后的气力说完这些话，只是简简单单地说话就已经让他无法平复剧烈的喘息，捂着心口的位置颤栗得无法自持。
“你......”
还没等悟能回应他，李靖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悟能也是被他弄得方寸大乱，完全理不清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庞大的信息量让他搞不清楚李靖和哪吒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而且现在这状况，他也不能放着这昏死过去的李将军不管，总不能真让人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吧？
而且这事确实是和哪吒有关，哪吒也确实失踪不见了，安危难料。
从李靖这条线出发，没准还能顺藤摸瓜知道哪吒的情况也说不定，哪怕是为了还个人情也好，自己怎么着也不能不管不顾。
把李靖带到雷音寺里某间小房间的床上放下了，悟能开始思考这件事他究竟能不能自己一个人解决。
和其他不熟的人肯定没法说，毕竟这哪吒和李靖之间的事绝对不是什么能见人的玩意儿，如今李靖的状态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
哪吒出于私人恩怨的复仇本来就是处于灰色地带的行为，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他思来想去，想起此前自己孤身一人决战通臂猿猴把玉帝气成那样，真不能再不和陛下好好商量一下了。
但是像玉帝这个身份的人，自己要是因为一些私事去把他请到雷音寺来商量，肯定得吸引不少的目光，这李将军昏迷在他这儿的事还能瞒得住么？更何况他也不想总让他的陛下在别人的视线里抛头露面。
看来还是得自己回去跟陛下说明情况，但又不能把这昏迷的人单独撂在这儿。
能够信任的熟人就是要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拿来利用的啊！
最后悟能向远在花果山的他大师兄隔空传了个讯息，让他赶紧过来帮忙救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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