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天地平线上泛起一条白线，而后一颗鸡蛋大小的亮光从白线上跃出一个小圆弧，金色的光芒从远天辐射向整片蛮荒大地。
扎黑和林飞四人的身影被清晨的鱼肚白拉的老长，以至于他们在从缓冲地带走出来的一瞬间便被据魔关上负责警戒的哨兵给发现了。
“呜！————”
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声中沉浸着岁月与战火的洗礼，据魔关上一处哨兵响起号角，那么接二连三的号角声就会连绵不断的响彻在据魔关的城墙头上。
这是哨兵发出的警戒声，一旦有人从缓冲地带里踏出、走进据魔关的视野里，负责警戒的哨兵都要吹响号角声让整座据魔关运转起来。
匍匐在蛮荒边界上的据魔关宛如一个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一样缓缓苏醒，城门各处传来“吱嘎吱嘎”的锁链声和机括声，那是城墙上无数的堡垒箭塔正在运转。
据魔关高耸入云宛如大山，在“半山腰”上每隔十丈就会有一座镶嵌在城墙上、半突出的箭塔堡垒，里面有着最精锐的人族弓兵驻守着，他们配备着最精良的重弩，弩箭是铁器营精心制备的上乘杀器。
这些弓手操控的重弩可以在千步之内射穿玄阶妖兽的鳞片铠甲，可以在百步之内对地阶妖兽产生致命的打击！
要知道这些弓手再如何强大也仅仅是凡人，可他们操控的重弩却能威胁到玄阶甚至是地阶的妖兽性命，据魔关的威慑力可想而知！
除却据魔关里常年把守的修士和西石洲聚集的各洲强者，这座据魔关上的箭塔可以说是对魔族最有威慑力的存在了！
随着沉闷的号角声传遍整个据魔关，在无数的机括声中，足以杀死天阶强者的满城重弩调转箭头指向正在急速向据魔关挺近的扎黑小队和林飞。
距离太远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放得太近可能会出事。如果扎黑他们再往前走百步，致命的弩箭就会轮番齐射将他们钉死在据魔关前！
哪怕是林飞身后背着万剑可以独自成阵，但要抵御一座据魔关的轮番轰杀还是犹如螳臂当车！
“嗖！”
就在扎黑他们即将进入射程的时候，吴兴文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筒模样的法器，他朝着天空拉动竹筒末端的绳子，顿时从竹筒内疾射而出一颗冒着绿色烟雾的光团。
鲜艳的绿色在缓冲地带上久久不去，一道百里外都可见的绿烟冲天而起！
“自己人！重弩待命！”
“重弩待命！滴呜！——”
负责指挥的哨兵在看到绿烟的一瞬间便嘶声大吼，听闻消息的号角手高声重复着命令的同时吹响了完全不同的声响。
这一道号角不再沉闷，反而高昂起来略带兴奋之情。
“滴呜！——”
“滴呜！——”
在高昂的号角声中，带着死亡气息的重弩们纷纷发出退膛的响声，紧接着从万丈城头上降下一座能载十人的升降梯，两位手持信号法器的斥候站在升降梯里随着木梯缓缓下降。
在射出绿色烟雾的同时，扎黑领头的四人便停住了脚步站在据魔关重弩的射程边缘等待着升降梯的降下。
据魔关实在是太高了，升降梯哪怕是急速下降依旧是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哪怕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进城流程的扎黑小队依旧很是紧张，吴兴文更是手心冒汗。
被这么多重弩瞄准着，哪怕是天阶大佬来了也压力如山吧？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升降梯重重砸在大地上。升降梯里的两位斥候迈着谨慎的步伐缓缓向扎黑他们靠近。
千步距离一点一滴缩小，等到双方都能看清楚来人的样貌的时候，那两个斥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是扎黑老哥啊！你们不是要在外面侦查三日吗？怎么这就回来了？”两个斥候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也只有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能担任出城查明身份的重任。
“对啊，我就记得最近不会有人回城的，还以为是魔族的人从缓冲地带里走出来了呢呢。”另一个中年大叔随声附和着。
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们二人还是十分警惕的在扎黑五十步外停住不动了。
在两位斥候站住的同时，一道流光自据魔关中腾空而起划过天际飞到二人头顶。
来人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他身上散发而出的神识让在场的这些小辈心神不宁。
“拜见真人！”
扎黑三人在见到老者的瞬间纷纷单膝跪地行礼，边境上最是看重实力，人人都对天阶修士敬重有加。
被尊为真人的老者捋着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无需多言，自证身份吧，老夫坐镇！”
两位斥候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验身用的晶石。
为了防止有魔族修士以神识控制出城验查的斥候私自放出信号扰乱视线，每次有人返程都要有擅长神识的天阶修士坐镇以防意外。
在天外天上观察着这一切的黑袍点了点头赞许道：“看来大金王朝是吸取了教训了，边关重地容不得马虎，这方面做得还不错。”
但黄袍却十分忧愁，他看着不卑不亢且有些死气沉沉的林飞，再看看那个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天阶老者，眉头皱的很深。
“还是差了些，这个负责排查神识的天阶小辈看不出林飞的心魔，这后果将对据魔关产生颠覆性的打击！这大金王朝最少也得安排一个擅长神识的道君在此坐镇，哪怕是元婴道君也比天阶来的保险稳妥！”
黑袍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擅长神识一道的修士是大白菜啊？还元婴道君，你怎么不拉个关内的混元真仙来坐镇？”
黄袍不再说话了，他也知道这不现实。修行神识的修士本就是不多，且这些修士因为不擅长正面战斗一般而言修为都不会太高。像黑袍这样的毕竟是个例外。
眼下只能看看林飞心魔爆发会落得哪一步了吧。
两位经验丰富的中年斥候大叔在看着手中晶石冒出红色光芒的时候不禁露出了微笑，还好确实是人族同胞而不是什么魔族冒充的奸细。
不过当他们看到晶石上显示的林飞的信息的时候，他们还是吃了一惊。
“你是十二军的十夫长林飞？”斥候大叔看着林飞，不可思议的从头到脚打量着他，“我记得你……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对，十二军昨天那场战斗后已经全撤回来了，你怎么会留在外面？”另一个斥候皱眉问道，显然他对于十二军的事情更加了解。
也不怪他们对于林飞如此吃惊，林飞这个人在各种比武或是宴会上表现太过于出众了，而且在小规模战斗里，林飞又能表现出十分英明的领导能力。
出众的人格魅力和强大的实力以及运筹帷幄的领导决策都让林飞在边关将士里异常耀眼。要不是林飞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不然西门将军是有培养林飞当副手的打算的。
这也就不怪是个人就认识林飞了。
但此时此刻的林飞大概是因为心魔的原因，整个人的气质和平时完全不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死气，阴沉的双眼让人心底发毛。
“咳，总之身份没有问题，先进城再说吧，今天还要赶紧整备去攻打食腐尸鬼的老巢呢。”斥候大叔轻咳一声，强忍着林飞身上令人不爽的死气，转移话题道。
“对了，关于这个，我们此次回来就是有事禀报军营的。”扎黑顺着斥候大叔的话头说道，他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人头。
他手里抓着的正是苍雷小队那三颗狰狞的魔族头颅，戴铁的马首也已经被他砍下来了。
毕竟是一笔军功，不要白不要。
斥候大叔拉响了手中的信号法器，又是一道绿色烟雾笔直升空。
据魔关里再次响起了高昂的号角声，墙头上露出的重弩纷纷在机括声中缩了回去，整座据魔关暂时解除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飞跟着斥候走上了升降梯返回城中，他捧着被布条包裹起来的老樊和小赵的头颅回过身去。随着升降梯的上升，他的视野也慢慢开阔起来，修为恢复之后林飞的视力也变得清晰多了。
他望着布满仇恨和鲜血的蛮荒战场，再回想着据魔关里那些视普通士兵性命为粪土的达官贵人，不由得心生一股悲怆。
林飞俯下头靠在怀里老樊和小赵的头颅上，轻声呢喃道：“老樊，咱们拼死拼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些跟猪一样笨的宦官吗？还是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金皇帝呢？”
慢慢的，林飞双眼慢慢蒙上了一层血红色，在他眼中清晨的天空变成了血色，沧桑的据魔关城墙变成了血色，就连自己的双手都慢慢变成了血色。
“杀了他们……杀了那些曾经让你们受气的人……杀了让你的兄弟去送死的人……”
林飞的脑海里回荡着一个魔鬼一般的声音，在他识海的深处，有什么东西仿佛破土而出一样悄悄发芽、绽放。
“咚！”
升降梯升到了最高点，林飞踏上了据魔关的城头。
宽阔能跑马的城头上到处是忙碌的各种士兵，足以杀死地阶修士的重型兵器和法宝被运往各个城头准备集结，城头内侧是集合完毕的无数大军，从城头俯瞰过去足有数十万之多！
可想而知那是如何庞大壮阔的场面了。
但仅仅只是铲除一个食腐尸鬼的巢穴是用不少这几十万人族大军的，这么庞大的一支部队集结在此仅仅是为了以防魔族的大军突然袭击。
林飞远眺而去，这支大军中至少有一半是十二军的人，自己的兄弟们就很有可能已经被编入大军了。
“又让你的兄弟去送死……凡人就是送死的……”
“想想小赵，他是怎么死的！”
“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啊！”
林飞逐渐恍惚，他眼神涣散，缓缓伸手握住了身后剑匣中“君子藏锋”的剑柄。
“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林飞肩膀被猛然一拍，扎黑那张黝黑的脸庞就出现在了林飞的视线里。
只不过此时此刻一脸担忧的扎黑在林飞眼里却是被蒙上了血红色，他马上就快要压抑不住的杀意了，强大的真气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杀了眼前这个人！都怪他！如果他早一点去巨石堆救人，小赵也不会死！”
在林飞的心头，一道若有若无的声响夹杂着回音怂恿着林飞，蛊惑着他的心智。
林飞握着藏锋的手颤抖着，藏锋在万剑剑匣中发出悲鸣！
“扎黑大哥，怎么回事？”吴兴文也发现了异样，他走过来问道。
扎黑挠了挠头，“这位林道友好像脸色不太好，会不会是真气消耗过度了？”
“那可是大事啊，蛮荒边境上恢复真气麻烦得很，若是真气消耗的厉害了要回西石洲暂退后方修整的。李寺已经被人接走了，恐怕短时间内都回不来了。”吴兴文皱着眉头语气忧愁，李寺不在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们三个人配合无比默契，少了谁都不再完美了。
林飞眼中杀气越来越重，他重重喘着粗气。
“道友，你的脸色果然好差，还是跟上头申请一下去后方修整吧？以你杀死苍雷小队的战功来说足够你修整一年的了，甚至就连申请退役回乡也不是没有可能。”吴兴文走上前来将一张“清心咒”啪的一声贴在林飞额头上。“来，贴一张清心咒爽一下子，就当在下送与道友的！”
“额……”原本都快控制不住的林飞面色一呆，一股清凉的感觉从他额头缓缓渗入，直达心田。
突然，林飞觉得自己内心中有另一个声音正在苏醒。
“不可……乱下杀手，不可……随意杀生！”
林飞恍然如大梦初醒，他眼中血色稍稍褪去，整个人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好了，果然这小子内心深处是知道分寸的，就算天道如何不公，滥杀无辜的事情他还是做不来。”黑袍一阵欣喜，在林飞紧要关头苏醒的，正是林逸的一丝神识！
“快杀啊！你在等什么！”控制林飞的心魔急了，他充满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能……在据魔关……离开……再……”
“杀！”
这两道声音都是来自林逸的，但挣扎出声的林逸神识最后居然也被心魔给同化了！林飞的双眼再次蒙上血色！他额头的清心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
“他娘的老子刚夸了他！他居然也没能撑过去！”黑袍气得破口大骂。
黄袍无奈叹了口气道：“不过还好，他还知道不能在据魔关里面爆发心魔大开杀戒，还算是心中有人族大业。等他心魔彻底爆发了就将他陷入幻境抹杀他吧，也算是给他个交代，我想他本人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被心魔操控而滥杀无辜。”
黑袍沉默良久，呢喃道：“他……真的会这么想吗？”
“谁知道呢。”黄袍负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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