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今晚，商红英再次失眠了，她这个人心事重，脑子里稍微有点事就不容易入睡。上次女儿出车祸时，承认了有个叫陆自明的小伙子的存在。虽然女儿没有承认他俩之间的关系，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陆自明和女儿的关系不一般。否则不可能单独看电影，不可能让他无证驾驶摩托车，出事后女儿也不可能极力维护他。这个小伙子自己是见过一次的，就是上次苹苹喝醉酒，他把她背上楼送回家的。难道从那时起两人就在谈恋爱了？应该不是，因为后来自己还给女儿介绍过几个相亲对象，她也没有拒绝。两人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呢？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烧饼”，思绪越想越远，毫无睡意。哎，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这个男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和苹苹般配吗？他的家庭情况如何，和我们家登对哇？上次的记忆很模糊了，想不起面孔，想来应该长得算一般吧，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听说是在市房产集团工作，还担任过什么办公室主任，又在建筑公司里当个小头目。工作单位倒是不错，当了个小干部，应该不会年轻了吧。能当到房产集团办公室主任的，怎么着也应该有三十岁左右了。年龄肯定偏大点！家庭情况如何呢？还得去打听一番。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她时不时地想起这茬事。房产集团么，是建委下面的单位，那个郑书记每年逢年过节都会来家里坐坐，要打听一个人还不是一个电话、信手拈来的事。但是，她不想这么莽撞。直接贸然去打听这么个人，很可能让人联想到和叶苹苹的关系。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家庭什么情况，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不能让人知道他和苹苹的关系。否则一旦不合适，又传得满城风雨的，对家庭、对女儿的名声都不利。想来想去，还是要创造一个机会，比较随意不露痕迹地抛出这个问题比较好。明天正好有个建设系统办公室主任会议，放在房产集团召开。她么，挂了个公积金管理中心办公室副主任的头衔，这几天办公室主任出差去了，这个会正好需要自己参加。明天顺道去房产集团会一会这位陆自明，这回可要瞧仔细了。顺便再去郑书记那边聊一聊，摸一摸基本情况再说。
这段时间，王梅芳其实也是有意识地让自己沉浸于工作之中，关于上次俞姐说的事情，她想破脑袋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她既不能不怀疑，又不愿意相信他真的是那样一个嫌贫爱富、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男人。也许只有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才可以缓解自己的精神上的痛苦，才可以暂时摆脱那令人烦恼的矛盾。
现在王梅芳整天深陷矛盾的泥淖里难以自拔，她不可能当作没事人一样强颜欢笑，可是要如何向他求证这件事呢？他的内心是怎么想的，真的要选择那个富家小姐？那么跟自己保持这种关系又算什么？备胎？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恶劣了！那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深情的话又算什么？自己是那么信任他，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会不会是俞姐的消息有误呢？也许又是朱小龙的奸计，杜撰了一个假故事，故意通过俞姐来误导自己。许是自己误会他了吧？像过去一样，有些事情并不是和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象的一样。她多么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是朱小龙的又一次陷害，是自己的又一次误会啊！每当她想到这个事情，头脑里就这样涌现出各种疑问，心情也难以平复。这样反反复复，起起伏伏，小一个月了没见面了。事情不能久拖不决，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他应该和自己讲清楚。这么躲躲闪闪的，不能解决问题，不是个事！必须跟他见面，逃避不是办法，要直面问题，至少不能这样陷入无休止的妄想之中。今天，她决定约一下陆自明，观察观察情况再说。想定了，她拨通了陆自明的电话。晚上约在老地方见面。
陆自明许久没有见到梅芳了，那是他的真爱。可是现在该如何面对真爱呢？接到她的电话，他既欢喜又担忧。纸包不住火，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总要有个了断，也总会水落石出。他真希望有个地缝，自己直接钻进去，实在无颜面对心上人啊！他现在慢慢能够理解为什么有人剃度出家，遁出红尘。人世间的烦恼，有时真的是解不开、绕不过、放不下啊！自己一直以来是高估了自己的道德水平，其实你和朱小龙那些个人渣又有什么区别？不要以为读了两本书就了不起，本质上讲，你就是个追慕名利、依附权贵的小人！
在与王梅芳的独处中，陆自明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漫长。原来与她在一起，无论多长的时间，总感觉像电光火石刹那而过，两人怎么呆也不腻。而今天晚上的约会，平淡无趣。王梅芳礼貌地回应，似乎与过去没什么不同。但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心并不在这里，这一切都是在客气地敷衍。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那个藏在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也不想去面对的矛盾又浮上心头。他隐隐感觉不安，前思后想，不得要领。但也不敢、不想、不愿去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像一个生了绝症的病人，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王梅芳呢，看着陆自明满脸的喜悦，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曾经的他在自己心里是那么完美无瑕，令自己心生欢喜。而现在，她的心不能不打上许多问号：这一切是真的吗？那张纯真的笑脸会不会是一张假面？我还能无条件地信任他吗？她有一百次的冲动，要当场问个明白，可是又一百零一次地压下没有开口。她既爱他、心疼他，又不放心他、开始怀疑他，这种感觉令自己也百转千回，痛不欲生。
一次略显沉闷无聊的幽会。倾诉不再是心贴心般的交流，拥抱不再是合二为一的亲昵，接吻也不再有融化对方的热烈和激情，两人还像恋人般与过去无异，但在心里都埋下了一粒分裂的种子。仿佛透明的玻璃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似有若无，却清晰可见。又像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大坝上出现了一个针眼大小的蚁穴，两人的感情不再像过去那般坚固、纯粹。
陆自明回到宿舍，感到一阵沉重。她似乎知道了什么，虽未明说，但今晚的幽会完全不在状态，心事重重的。陆自明能够感觉到，但是要怎么开口跟她说呢？承认自己跟叶苹苹的关系？跟她说自己尚未摆脱叶苹苹的纠缠？自从无证驾驶出车祸之后，他对叶苹苹心里总有种歉疚感，因为自己的鲁莽，把她的脚摔伤，在家躺了半个月。而且，临事最能考验人心。在那种危机的时刻，叶苹苹几乎是本能地站出来，主动承揽了责任，令他不能不为之感动。最后还是她求她父亲出马，才力挽狂澜，把这么一件可大可小的事轻松摆平。否则，自己今天会怎么样呢？还想什么集团党委委员的位置，不要说职务连编制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近几年来，他在刘积仁的身边近距离观察了那些大人物的生活。虽然每天贴近在他们身旁，实际上你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差着几条街。他们都是造命之主，一句话、一个念头可以影响多少人的前途命运！他们在这个社会上是自由的，似乎没有什么难题。而叶苹苹的老爸，地位还在刘积仁之上，可想而知他的能量有多大。如果说，不对这样显赫的势力动心，那是不诚实的。陆自明渴望出人头地，渴望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并愿意为此付出牺牲。这种牺牲里包括爱情吗？是否可以牺牲掉自己的幸福？虽然这样说，但也不能说选择了叶苹苹就一定是不幸福的吧？那么，接下去呢，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哪个？这时候再说坚定选择王梅芳，会不会显得很虚伪？叶苹苹会是自己的归宿吗？她的家庭如果知道自己的情况，能够接纳吗？即使能够结婚，他们家能看得起自己的农民父母？以后和她的家庭能够好好相处吗？他的心像窗外的夜空一样黑洞洞，一切都是未知的。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郑义平前几天专门跟建委办公室主任建议，把全系统办公室主任会议放到房产集团来召开，给房产集团一个做东道的机会。前段时间，市房产集团在建委的大会上受到高度表扬。去年以来，市房产集团的各项指标均有大幅提升，不仅房地产开发产值利润率大幅上升，而且公房、物业管理的投诉率显着下降，群众满意度调查也上升很多。去年又成功创建省级文明单位，成为建委系统第一家成功创建省级文明单位的下属单位。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孙昭贤在建委大会上高度表扬，为刘积仁接下来的提拔任用打造声势。因此，郑义平一跟建委办公室主任提议，立即得到首肯。
今天下午就在集团召开全系统的办公室主任会议，正好喜事传千里。在各单位办公室主任这个群体把消息撒出去，那很快全系统上下就都知道房产集团的亮眼成绩单了。郑义平感到自己策划的会议正是时候。下午，他亲自参加了建设系统办公室主任会议，并全程参会。还专门在深州国际大酒店安排了丰盛的晚餐，宴请各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散会后，商红英“顺便”到郑义平的办公室里坐一坐。郑义平十分热情，叶政华是他紧跟多年的上级领导，对自己的仕途有重要影响力。现在虽然调任环保局长，但是一则人脉关系仍在，二则下步也是孙昭贤接班人的热门人选。领导夫人能来自己的办公室坐坐，怎能不受宠若惊？郑义平赶紧起身让座，亲自端茶倒水。
商红英在下午的会议上没有见到陆自明，打听一下得知，他已不在集团办公，建筑公司有独立的办公场所，略感失望，问道：“郑书记，你们新换了办公室主任啊，我记得原来不是这个段主任啊？”
“是的，是的。原来的办公室主任调岗去建筑公司负责了。段主任来集团也一年多时间了！”郑义平把茶水杯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轻轻答道。心里想道：这都一年多的老黄历了，她居然还没见过段主任，可见平时她根本不参加这种会议的。难怪原来听到公积金的同志议论，说叶主任夫人平时上班神龙见首不见尾，主要工作是照顾领导的身体和生活，业余时间来上上班的！
“原来那个小伙子，是姓陆的吧，好像蛮能干的，原来在委里开会碰到过。” 商红英装作不经意地随口聊道。
“哦，原来那个小陆，叫陆自明，是个外地毕业来的大学生，人蛮稳重的。”郑义平看了一眼商红英，思忖着她来办公室的目的。
商红英适可而止地停止了这个话题，她知道再问一句郑义平这种老狐狸就能嗅出其中的味道来了。于是岔开话题，又闲扯到别的事情上去了。闲谈了大约半小时，茶水喝了大半，郑义平起身要为她续水，商红英站起来说道：“哦，郑书记，不用添茶了，我要先告辞了！”
郑义平客气道：“时间还早，不再坐一会了？等下直接去国际大酒店好了。”
“不坐了，单位那边还有点事。”商红英说着拎起提包，准备出门。郑义平恭敬地立在一旁，准备送她。这时她像临时想起一件事，说道：“哦，郑书记，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刚才说的原来你们办公室的小陆主任，他的基本情况有没有呀，我想给我们单位办公室一个小姑娘介绍介绍。她妈妈跟我说过几次了，有合适的小伙子叫我帮助留心一下。上次开会，我就觉得你们单位这个小伙子不错，一直忘了跟你打听来着。”
“哦……基本情况呀，我倒也不算太了解……”郑义平略顿一顿，说道：“嗨，你稍等，我叫党办把他的档案材料复印几张不就清楚啦？”
“这样啊，也好也好。”商红英答道。
郑义平立即打电话交代党办，过了五分钟，吴帆青拿着两份复印件上来了。一份是陆自明的《新入职职工基本情况表》，一份是新入职时的体检报告。郑义平把材料递给商红英，笑道：“这下全清楚了，他个人的学习情况、身体情况、家庭情况完完整整！”商红英接过两份材料，口中说道：“好的，谢谢啊，这样我也好交差了！”
商红英走后，郑义平坐在办公桌前略回味一下刚才的聊天。整个聊天过程都是在东拉西扯的闲话，唯一稍具目的性的就是打听陆自明这个人，拿走了两张表格。那么背后有什么目的呢？是帮助朋友的小孩介绍对象？需要那么慎重其事吗？可能是帮自己女儿挑选乘龙快婿吧？总不会是陆自明搭上叶政华这条线，又要有新的任用？那这小子的运道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不可能，他立即否定掉这个荒谬的假设。即使搭上了叶政华这条线，也不会派夫人来考察了解情况的。领导夫人出马，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介绍对象，不管是别人家的也好，还是自己家的，几乎没有其他可能。管他呢！不过，如果陆自明入赘叶政华家，那这小子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了。嘿，真不知他踩到什么狗屎运了，好事都被他轮上了。当然这只是也许，只是自己的猜测，也可能真是给朋友介绍的，再说就这么个外地穷小子，他们家能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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