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年看着眼前不施粉黛一身素衣的顾滟，听她念叨着吃食银子，若是忽略掉他们此时正身处大牢当中，他都觉得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刚搬到镇上的时候。
她总是这样，不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从来都不会自怨自艾，坚韧又乐观，只会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
有时就连他都自愧不如，这就是当初吸引他，让他一步步难以自拔的品质。
“别傻坐着啊，过来帮帮我。”
顾滟的吆喝让他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熟练地接过她手里的刀，切着案上的腊肉。
他这样子让顾滟多看了两眼，忍不住想：好看的人，就连切腊肉都这么好看。
“怎么？”感觉到她的视线，裴修年抬头问道。
“没，没……”
顾滟赶紧摆摆手，走到一边把锅里的米淘洗好加上水直接放到了火炉上，等到米饭快闷好的时候，又把腊肉和蔬菜摆在米饭上，浇上一勺酱油。
等了一会，掀开锅盖米饭香混合着腊肉的香味立刻冲出来，飘满整个牢房。看已经好了，她就让裴修年把锅端到桌子上，拿着铲子把锅里的焖饭一拌。
腊肉的油脂都已经溶解进了米饭里，再加上酱油提色，每颗米粒都红亮红亮的，锅底还形成了一层焦黄酥脆的锅巴，她都铲起来拌进米饭里，看着就让人直吞口水。
她盛出一大碗，又端出一小碟酸萝卜放到裴修年面前，“吃吧，要是觉得腻，就吃点酸萝卜。”
简简单单一餐，却让裴修年心中滚烫，他拉住顾滟的胳膊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才拿起筷子吃饭。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顾滟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裴修年一面点着头，一面继续往嘴里扒饭，看得她笑着摇头。
看他吃得香，顾滟也摸出点心来小口吃着，阴暗的牢房里此时却因为烟火气变得暖腾腾的，就算在这样的地方有了烟火气，仿佛也变成了一个可以供人休息的港湾。
吃完一整锅，又把最后一块酸萝卜塞进嘴里，裴修年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喝了口水才反应过来自己吃的有些过于干净，有些窘然道：“实在太好吃了，我一时没忍住。”又赶紧道：“我让老师给你送银子，你想吃什么尽管让狱卒给你送。”
“你当狱卒是咱家跑腿的活计？”顾滟又被他的话逗笑。
她这里的东西几乎都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就狱卒送来的那些烂菜叶子和肥肉，她扔空间都觉得污染环境，还让他继续送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那我让人偷偷给你送。”
此时的他带着几分傻气，和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却让顾滟的心砰砰直跳，她赶紧移开视线，匆忙地收拾着碗筷来掩饰自己的心情。
“我来，我来。”裴修年从她手中夺下碗筷。
看他利落地收拾着东西，她嘴角微微扬起，坐到一边，托腮看他干活。
收拾妥当，裴修年也坐下，对她说起外面的情况。
“这件事令朝野上下都为之一惊，皇上先是痛批了京兆尹荒唐，想要愚弄他。可是在看过宋思媛的尸体之后，大发雷霆，谷寺诚已经下到内狱了。太后娘娘跑到陛下面前哭了两回，晕了一回，都没让陛下松口，依旧命人清算谷家那些事，不说走私铜钱的事，谷寺诚也绝对翻不了身了。”
他又道：“只是老师这次依旧太过强势，在朝上对这件事寸步不肯让，让皇上大为恼火。老师这冷板凳怕是还要坐上许久。”
“你是怕连带着你也出不了头？”顾滟知道他的抱负，不由问道。
裴修年微微摇头，“我不是怕这个，我只担心，以后要走与老师截然不同的路，会让他失望和伤心。”
“截然不同的路？”顾滟蹙眉，有些激动道：“你，你不是答应我要做个好官吗？”
裴修年按住她指着自己的手，“我自然会遵守诺言。”他笑道：“可是做个好官和变通、迂回甚至圆滑这些并不冲突。”
听他这么说，顾滟立刻明白过来，依旧蹙眉道：“可是现在的皇帝……”
“昏庸，多疑，残害忠良。”裴修年接过她的话茬，说完又冷笑一声，“他既然亲小人，我便做个最小的小人，他越是亲近信任，借他的手我越可以做很多事。”
“伴君如伴虎，太危险了。”顾滟有些担心，“张先生也未必能理解你。”
裴修年对她一笑，“只要你理解我，相信我，我就敢放手去做。”
“我自然信你……”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裴修年眼中的坚毅和无畏让顾滟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像他无条件支持自己那样，她也不能在他意志坚定的时候泼他冷水。
她笑笑，说道：“张先生和张夫人还是很喜欢我的，我多去走动走动替你多说说好话，张先生总不至于把你逐出师门的。”
“好啊，那我就先谢过滟滟。”
因为他下午还要进贡院，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裴修年便要离开了。
“你专心考试，我这里你不用担心的，也跟娘和双双好好说说，别让她们担心我。”顾滟隔着牢门对他嘱咐道。
“我都知道了，你注意保暖千万别生病，伤口也要及时换药，等我下次来多陪你一会。”
“知道了。”
狱卒看两人说个没完，不由开口道：“裴公子走吧，您呆的时间够长了，上边再来人……您也别让咱们为难。”
裴修年这才一步两回头地离开了大牢。
外面张正川恰好也和京兆尹议完事从衙门里出来，看见他便让人停住马车，把他叫上了马车。
“见到人了？张姑娘可还好？”他问道。
裴修年点点头，“多谢老师照顾，她一切都好。”
“这姑娘重情重义，有勇也有谋，是个顶好的好孩子。与她的父亲一样……”张正川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第一次见面，裴修年便把顾滟的身世都告诉了张正川，这令张正川惊讶的同时，对顾滟生出更多怜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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