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的房间内。
随着一只虚幻的小手哗啦一声打开窗帘。
倾泻而入的金色洪流，便将还在沉睡的少女瞬间淹没。
但陈灵馨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被踹至角落的被褥有一半流淌在地，暴露出对方有些凌乱的睡姿。
只见少女侧躺着，双臂缩在身前。
一条腿蜷缩着，另一条腿伸直躺平，横跨床铺。
就这样保持着一副飞踢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在睡梦中一脚踢飞了什么。
而倒在地上的枕头，以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证实了这个猜想。
地面上，只剩半截的杯子正躺在积水中，无声地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白泽漂浮至少女的身边坐下，看着对方在阳光下还是一副睡死的模样。
于是伸出手指，撩起对方的衣摆，在遍布着淤青和红肿的肚皮上一边猛戳，一边说道：
【醒醒，该起来吃饭了。】
“叽里咕噜哇……”
似乎是被痛感惊醒，陈灵馨在轻声地嘟囔了几句鱼人语后。
双眼无神地撑开一条缝隙。
茫然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后，又缓缓地闭上。
一边放任自己的意识继续沉入深眠的海底。
一边拍开白泽的手指，无意识地说道：
“白，别烦我，我好困，我才睡着没多久……”
说话间，少女再次沉沉睡去。
只是这回她的眉头轻轻皱起。
贴满了膏药和创可贴的小脸看起来有些发苦。
似乎在睡梦中。
又重新经历了一番在睡前疯狂上厕所，且一直拉到早上的噩梦体验。
可惜，坐在她身边的可能不是人。
银发赤瞳的少女见状没有丝毫体谅。
只是歪着头，想了想后，凑到对方的耳边，轻声说道：
【准备好，要来了。】
下一刻，只见刚刚还在沉睡的陈灵馨，身体便下意识地一个激灵。
接着像是海豚冲出海面。
少女在床上扑腾着翻滚躲避的同时，一边悲鸣道：
“我滴个娘！别来了别来了……哎呀卧槽！”
只听一声惊呼传来。
却是少女连人带被当场滚落在地，在地上边吸着气，边发出痛苦的呼叫。
“啊，我的背，我的脚，我的，我……”
“Aughhhhh……”
然而没过多久，在白泽无语的注视下。
躺在地上的陈灵馨在发出几声痛苦的呼叫后，声音便越来越小。
直到如古神低语般的鼾声从地上传来。
这才发现对方就这么保持着落地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别睡了，再睡你就要饿死了……】
白泽虚着眼，凑上前，正准备用更粗暴的手段唤醒对方。
就在这时，地上的鼾声突然停止。
只见陈灵馨猛地睁开眼，大喊一声：“妖精！哪里跑！”
接着撑地的手一使劲，同时念力在腿部传动，用力一蹬。
娇小的身体顿时从地面一跃而起。
朝着半空中的银发少女猛扑而去。
在陈灵馨惊喜的眼神中。
张开的双臂顺利地抱住了那具冰凉而柔软的身体。
接着在一起下落的过程中。
少女嘴角咧起，露出小虎牙，心中不无得意地说道：
“这招叫做‘猛虎假寐翻身咬’，上当了吧小白？接下来是惩罚时间哦！”
黑色的双眼盯紧猎物轻薄的嘴唇。
在对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陈灵馨在半空中缓缓地把脸凑上前。
mua……咦？
然而，预想中的柔软并没有传来，反而是感到怀中一轻。
在她满脸的愕然中，以头朝下的姿势猛地扎在床垫上。
紧接着身体顺势向前翻跟斗。
以一个‘猛虎落地滚汤圆’的动作，再次从床铺上滚落在地。
“哎呦我了勒个去叽里呱啦……”
这一下可是把少女摔惨了。
感受着当天晚上积累的伤势，在此刻化作更加凶猛的疼痛席卷全身。
弯着腰，倒在地上的陈灵馨一时间疼得直吸冷气，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还好，我有念力帮我……
少女默默想着，准备调动念力帮自己起身。
这时候白泽缓缓飘至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还好吧？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了，如果你的身体不便的话，不如让我来……】
银发少女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只见躺在地上的陈灵馨，此时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角隐隐有泪珠浮现。
接着，只听见少女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
“小白，怎么回事？我的念力……好像有问题？”
不对，不是有问题。
而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用不出来了……
陈灵馨在心中有些惶恐地想着。
————
【先别慌，在我的预计中，随着你的能力不断施展，属于你的副作用也终于来了。】
一边搀扶着少女，带着她缓步前往厕所，白泽一边安慰道。
什么叫我的副作用终于来了，你不要说得好像在恭喜我的初潮来了一样……
陈灵馨脸色有些复杂地想着，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手指发白地抓着冰凉的胳膊，小心地绕过脚下的玻璃渣子。
看着地上的碎杯子。
没有心思去考虑它遭遇了什么。
只是偷偷地调动起念力，想要试着将它捡起来。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
躺在水中哭泣的杯子没有丝毫动静。
少女只觉得自己头脑一阵昏沉，全身发软的同时难以集中注意力。
以至于那本该如臂使指的念力。
在这一刻就像便秘一样压根凝聚不出来。
这让她忍不住回想到了从前的时候。
那种连一张纸都举不起来的无能状态与现在何其相似。
不会吧，我不会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没用的样子吧？
那我这罪不是白受了吗？
还有，我该不会，又要成为小白的拖累了吧……
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几乎膨胀到了极限。
以至于少女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被白泽搀扶的身体，在晃动中几乎站不稳脚步。
“那个小白，要不我们换人吧，换你来，我，我想休息一下……”
但就在少女低声喃喃的时候。
一只冰凉的手指突然掐着她的脸蛋，让她回过了神。
转过头，只见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她。
【你先别慌，也别急着想要交换。】
【虽然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能力的副作用不是你想的那样，来，先刷个牙冷静一下。】
无起伏的声音仿佛清凉的冰泉缓缓浇下。
在这一刻冲淡了少女心中的烦躁，让她的额头不再汗出如浆。
她瞬间想到——
对啊，小白好像还能干涉到现实，说明我的念力并没有失去，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陈灵馨松了口气，身体有些发软地贴着对方。
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红色眼眸中，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
少女莫名地很想再凑近一点，在那冰凉的唇间发泄出不安的焦虑。
但犹豫了一下。
看着地上毫无动静的杯子，最终少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泽没有注意对方的表情，只是在一边说道：
【能力者因黑渊的影响而诞生，但归根结底，这种能力不是天生而来，与人类实际上并不适配。】
毕竟能力的本质源于恶魔，而人类作为一个借用者，能够使用不代表你能完美使用。
原唱和仿唱之间这一丁点的差别，就是副作用会产生的原因。
不过在这里，白泽并没有向少女解释恶魔那一套声音理论。
一方面是懒，另一方面是因为这种难以求证的东西，说出来也只是让对方徒增烦恼。
白泽一边解释着，在少女的要求下，先扶着她上厕所。
陈灵馨脸色苍白地坐在马桶上，一边紧紧地和对方手指相握，低声问道：
“所以小白的意思是，我们每个能力者都会有这种缺陷？”
【是的，每个人都会有，比如说「逐音者」小刀，他的能力是追逐声音移动身位。】
【而他的副作用，是会导致听力障碍，同时在一段时间内伴有强烈的耳鸣……】
这也是小刀当年没有意识到自己濒临失控的原因。
【又比如「幕隐师」瑾瑜，她的能力是对周围环境进行回溯或者伪装。】
【但是随着使用时间的增长，会导致她对事物的认知能力崩溃，比如无法区分电线杆和树木，突然无法理解手机如何使用等等……】
【总之，每个人的副作用所触发的概率不同，而且不同的能力之间，使用者需要承担的后果也各不相同。】
回想着资料，白泽轻轻开口。
能力的副作用可以认为是一种bug，在正常情况下只有很小的概率才会发生。
但是随着能力的频繁使用，随着混沌熵在体内不断积累。
最终会导致原本只有百分之一的触发概率，最后变成百分之五十，甚至是百分百。
看着少女已经完事，白泽便扶着她来到洗手台前。
拿起牙刷，一边帮她挤牙膏，一边解释道：
【在副作用的触发上，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那个沉睡者陈义，也就是我们在列车上遇到的能力者……】
陈义的能力是让人沉睡，但是副作用却是偶尔将作用在他人身上的能力，也同步发生在自己的部分细胞上。
而在资料中显示，随着这些年出勤的频繁，导致他异能的副作用越来越容易触发。
甚至发展到最后，每一次使用能力都要承受副作用。
最终导致他在能力的反噬下直接死亡。
而这也是大多数能力者所需要面临的两大难题：
如何避免失控，以及如何与副作用共存。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长见识了……”
联想起那个死在眼前的官方能力者，陈灵馨的心情难免感到有些复杂。
看着镜子中，脸上贴着膏药的黑发少女。
伸手小心地撕开一些药纸后，用水冲洗了凝固的药物痕迹，再简单地梳理了一番头发。
少女随即又想到什么，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陆向宇大叔呢……哦，我忘了他是普通人。”
“不过我记得小白还有几个下属对吧，比如小涓姐，还有一个……笑容很恶心的男人，他们能力的副作用是什么呢？”
白泽把牙刷递给对方，随口回答道：
【医疗师的副作用是渴血症，一旦触发就必须摄入足量血液，否则会发疯。】
【至于那个牛郎的话……我也不知道，在资料上并没有提及到这一点，听说对方在能力的使用方面很谨慎。】
“是这样啊……那，说来说去，我们的副作用又是什么呢？”
少女从白泽手中接过牙刷，心中有些不安地询问着。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手指有些不听使唤。
抓着牙刷的手指在几次僵硬的抖动后，最终还是没拿稳。
只听啪嗒一声，牙刷当场掉在洗手盆内。
“小白，我的手……这是怎么回事，这……”
看着陈灵馨举着手，缓缓瞪大眼睛，白泽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绝大多数念力者所面临的副作用——遗忘手脚。】
【越是在生活中依赖念力的便利，就越是容易遗忘自身肢体所对应的功能。】
拿不稳东西、用不好手机还只是其中最轻的症状。
更有甚者，会严重到连双腿如何走路都会遗忘。
以至于念力者会进一步依赖念力的帮助，形成恶性循环不断发展下去。
最终变成一个什么都动不了，只能依靠念力来替代自己行动的能力者。
【不过好在我们的混沌熵能够清除，所以我们不至于面临这种状态。】
【而我之所以会觉得你会触发副作用，除了念力的使用频率和强度显着提高外。】
【还有前天晚上，在那种充满了辐射污染的环境中战斗，也会使你的混沌熵，累积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一边听着对方的解释，陈灵馨颤抖着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拿起牙刷。
但还是屡屡失败。
细小的棍子频繁地掉落在水盆中发出不甘的回响。
看着少女咬着牙，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最终白泽还是默默地替她捡起牙刷。
在清洗一遍后，重新挤上牙膏，平淡地说道：
【张嘴，我来帮你，赶紧搞定快点去吃饭。】
陈灵馨眨眨眼，愣了一会儿后。
在对方的催促下，还是缓缓张开嘴。
感受着牙刷在齿间笨拙地摩擦。
看着银发少女一副面无表情，但认真帮她刷牙的动作。
噗嗤一声。
只见镜子中的黑发少女突然笑了出来，喷出一嘴的白沫。
怎么莫名地感觉，这异能的副作用好像也挺不错的样子？
【你在笑什么？】白泽有些古怪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副作用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嘛……”
“话说小白我怎么从没见过你遭到副作用的……咳咳咳！别刷那么快呸呸呸！”
陈灵馨突然咳嗽起来，连忙拍着白泽的屁股。
示意对方别像是擦皮鞋一样刷自己的牙齿。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刷掉脏东西吗？】
“区别大了！宾馆这些牙刷好粗啊，我们的牙龈都出血了你看！笨蛋小白，你，轻点啦……”
陈灵馨有些嫌弃地说道。
但很快又眉开眼笑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白泽的另一只手不放。
而白泽瞥了对方一眼，一边敷衍地给对方刷牙，递上水杯，一边说道：
【谁说我没有遭遇副作用的，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体会过了……】
【只不过这种副作用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影响，我能用念力控制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在你眼中自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而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和你交换的原因，这种副作用是可以克服的，你需要学会面对它，这次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先让你体会一下也好……】
听到这里，心中早已没有不安的少女，也终于忍不住坦白道：
“那个，其实小白，我刚刚想说的是……我，我突然用不出能力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就是总感觉自己无法集中精力，难道这也是副作用的表现吗？但是好奇怪啊，刚刚还能用起来的……”
【那是因为你饿傻了，难道你就没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身体发软吗？】
啊？
在陈灵馨有些傻眼的表情中，白泽提了提嘴角，说道：
【拜那些提神药，和高强度运动所赐，其实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是发生在昨晚，而是在前天的事情。】
“卧槽！咳咳咳……”
少女在震惊中被呛了一口水，连忙吐出口中的白沫，说道：
“真的假的？我真的睡了一整天啊？怪不得我总是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原来我饿了那么久……”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小白你也完全可以控制我的身体去吃东西的吧？以前不是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陈灵馨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你还怎么睡得着，毕竟本来就打算，要让你的精神彻底放松……
不过白泽没有解释，只是答非所问地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前天晚上你回来后，还拉了一整晚的肚子……】
闻言，少女忍不住羞耻地喊道：
“无路赛无路赛！你不要再提这个了！而且昨天……那天晚上我拉肚子，一直拉到早上都快虚脱了，结果你呢？”
“臭小白你就这么在一旁看着，也不替我一下。”
而白泽对此抱有不同的看法，解释道：
【都说了那是你的责任，如果不是你吃不干净的食物……】
“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你要么给我亲一整天，要么就别想吃好吃哒！你就在一旁看着我吃营养膏算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敲门声响起，只听见有一道声音传来：
“请问陈灵馨小姐现在醒了吗？我们应白帝小姐的要求，前来与您展开测试……”
两人对视一眼，停止了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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