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之中，关宛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天还没有亮。
她换了个姿势准备继续睡着，伸手摸了摸旁边，发现男人早就没影儿了。只能缩回手且不开心的嘟囔一句：“跑得真快。”
李知节眼见着就快要到中午，女孩儿还是没动静，心里总觉得大事不好。
他去床上摸了摸人，幸好，还是热的。
提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关宛白，起床了。”
刚睡着的关宛白有些嫌吵，堵住耳朵：“你吵死了，天都还没亮呢。”
李知节心口一窒，看了看外面大亮的天：“关宛白，你说什么？”
“我说外面还是黑漆漆的，大半夜叫我起床干什么？说好的一起睡觉，天不亮你跑了算怎么个事？”
李知节伸手在关宛白眼睛前晃了晃，床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咦，为什么半夜我身上暖洋洋的啊？你是不是开空调啦？”关宛白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觉得奇怪。
“没有。”李知节看着面前的关宛白，缓缓闭上眼睛。
沉默了半晌，关宛白坐起身来，嗓音坚定：“李知节，我看不见了。”
“怎么知道的？”李知节给她穿好衣服，然后给她拧开毛巾擦了把脸。
“你身上有油烟味。大半夜你才不会去做饭。”关宛白拉着他的衣袖，倒也没有表现出很悲伤。
“我们宛白真聪明。”李知节笑了笑，带着她去了餐桌上。
看着她摸索着碗筷，经常出错的手，喂不进嘴里的菜，李知节看了心里不是滋味。他故作轻松地拿过她的碗：“来吧，喂你。都疼的拿不动筷子了。”
这次关宛白也没有说什么，乖乖张着嘴吃饭。
她第一次觉得，李知节说话也没有那么讨厌。
他知道她看不见，所以只说是她疼的吃不了饭。
吃过饭，关宛白照旧在抱着关大花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时候的阳光远没有夏日里毒辣，照在人身上也是温温柔柔的，照在小姑娘身上，一人一橘猫，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微风轻摇，卷起女孩的发丝，美得惊心动魄。
“嫂子，嫂子！你快来看，吴胜今天剪了个极丑的头发，差点在理发店跟人干起来呢！”杜春来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里，跟她报告着这一消息。
“真丑。”关宛白还是望着院门口，弯了弯嘴角，顺着杜春来的话说。
他们三个早已经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边坐着，见她这副神情有些奇怪，正打算说话，却看见李知节摇了摇头，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噤了声。
许久之后，关宛白叹了口气，揪着关大花的毛：“李知节，我想出去走走。”
“你身上还疼吗？受得住吗？”
“走不了你就背我回来呗，要是不想背扔那儿也行。”关宛白满不在乎。
疼又怎样？待在这里也好不了。今天看不见了，明天后天呢？
她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开？
李知节还是带着她出去了，一路上都牵着她的手，会把她的手放在树上告诉她这是什么树，也会跟她讲前面有一对情侣，长得好不好看，甚至还会吓她前面有一只大狗，然后任由关宛白抱在他身上。
如此几次关宛白也发现了，都已经懒得搭理他了，只拉着他的衣服跟着他在路上走着。也不怎么说话。
李知节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看着远处的场景，他对关宛白说：“关宛白，对面有人在拍婚纱照。”
“这次没诓你。”
关宛白毫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手，似乎还在宽慰他：“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有的。”
“你跟我拍？”李知节蓦地看向她的脸。
“当然不是。你以后的妻子和你拍。”
“我看你也挺招人稀罕的，现在又有钱，估计以后也不缺人。”
李知节突然伸手揽着她的腰，厚厚的衣服也阻挡不了他的心思：“哦？我这么招人稀罕，你怎么不稀罕稀罕？”
“关宛白，我都跟你睡了，你难道不打算负责？”
“我，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呵，这说出去谁信？关宛白，我是个传统人。”
“跟你朝三暮四可不一样，我就要一个。”
“李知节，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家吧。”关宛白不回答他的话。
伏在男人宽厚阔实的背上，关宛白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她抓紧了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李知节，你别那么快忘记我。”
“哼，就你这变着法折磨我的坏人，我凭什么要记得你？”
“关宛白，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是死了，我就爱别人？”
“你不会的。”
“你倒是笃定，我怎么不会，赶明儿我就重新把那跟温眠长得像的女人找回来。反正她也喜欢我，我给她买好多好多东西。”
“我还不给你烧纸钱，我让你在那边过苦日子，穷死你。”
关宛白自动忽略了他的话，这会儿说话也是一喘一喘的：“李知节，对关大花好一点。要记得给它开罐头，陪它玩，给它做猫窝，别……别让它死掉了。”
“净瞎操心。”李知节扯了扯嘴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李知节，我之前在叁院里看见你的车了，明天……带我兜兜风好不好？”
“他们都不带我赛车，你带我去好不好？”女孩儿委屈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用相对正常的声音回应了她：“好。”
把关宛白重新放在院子里，吴胜他们几个早就回公司了。他摸着女孩儿瘦瘦的脸：“关宛白，你等一等，我一定想办法让你看见。”
“关大花那只肥猫，我才懒得管它。还是交给你好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开着车出了门。
睡着的关宛白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拖进了车里，前面的人还在和别人联系着，她也不想动，就这么任由他们把她带走。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最后停下来，一个壮汉把她拽下了车，交给另一个人。
“钱打过去了，你们走吧。”
“谢少爷，下次有活儿还叫我们。”壮汉哈哈一笑，满足的驱车离开。
关宛白听着男人的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却没能想起来。
童易安一直抓着她的手腕，见她没有挣扎还有些意外：“关小姐不打算跑？”
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宛白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人是童易安。
她依旧没有出声。童易安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注意到她那双失了神的眸子，因为常年病弱，他很容易就观察到旁人身体的不一样，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瞎了？”
关宛白挣扎着别过脸。
童易安这才把眼睛放在她的手上，整个人已经只剩皮包骨了，他捏了捏她的骨头，关宛白忍不住闷哼一声。
童易安像是找到了什么恶趣味，紧接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关宛白，你说当时要是跟我在一块儿，也不会落得这个凄惨结局。你说对不对？”
“你走开！”关宛白摸不准方向，只能提脚乱踹，挣扎着离开他那边。
但是这些天身体的疼痛已经折磨的她没多少力气了，整个人都是酥麻的，快要散架似的。
童易安愣愣一笑，按着她的肩膀：“嘘，关小姐，你乖一点。”
“感受到了吗？是风，你的后面可是悬崖，万丈深渊，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可就不好了。”
他说着说着还丢了一个石子下去：“关小姐，听得见落底的声音吗？”
关宛白果然不动了。
童易安得逞的笑了笑，挪了挪轮椅，离关宛白更近一点：“关小姐，你说是陆长尽先来还是关弛先来？”
“哦，对了。或者是李知节先来呢？”
“他们都不会来的。”关宛白听见他的话并没有什么波澜。
“怎么能不来呢？关小姐，因为你，他们可算是把童家置于死地，还有你那个朋友，我可是差点儿就要得手了。”
童易安的语气越来越平静，却没由来的让人感觉到一种疯癫感，他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她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想要掐死她：“你知道我最近过得什么日子吗？童家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原本就是我的，你原本就应该是我的。”
突然间，童易安还是平静下来了，关宛白歪倒在地上，他拉着她的手，看着来人的方向：“关宛白，你看不见真可惜啊。”
他勾出个危险的笑：“他们……都来了。”
“童易安，你放了她，其他的都好说。”李知节一步步上前。
“别过来。”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来的匕首，下一刻就抵住她的脖子。
关弛和陆长尽紧随其后：“童易安，你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我让你们别过来。”锋利的匕首已经划破她娇嫩的皮肤，鲜血已经在往外渗，童易安依旧不在意：“犯法？早在我让人把她绑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在乎什么犯法不犯法了。”
陆长尽此刻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糟糕，眠眠这么多天依旧没有醒，医生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再加上这些天也不知道李知节发了什么疯，一直针对陆家。
之前在他把关宛白抢走之后就用最快的速度收购了关家，对于陆家他倒没有做什么。
但是自从今年以来，李知节就开始着手对付陆家，下手从来就是快、准、狠，和他们这些世家不同，他从不顾及颜面，也不讲究章法，怎么能让陆家损失最大，他就怎么来。
尤其在温眠被下毒，关宛白被他弄进精神病院后，李知节摆明了就是要和陆家死磕到底，完全不留一点儿余地。这样下去只会落得两败俱伤，这是陆长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可是李知节不肯交涉，也没有理由。只是针对他。
所以这些天他的精力全在公司上，也没心思再管其他的事。
现在全靠着陆家的根基，才能和李知节不分上下，否则靠着那个疯子的手段，后果不言而喻。
他知道，如果没能尽快地想出法子，要不了几年，陆家倒台是迟早的事。
他看了看旁边的李知节，他似乎……很在乎宛白。
理清了思绪，他再次把视线放在关宛白身上。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她一次次地对温眠出手，一次比一次过分，他只能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才能保证眠眠的安全。
可是在知道李知节把她带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
一来他知道拦不住，二来潜意识里也希望关宛白变得正常起来。
这时候再看向悬崖边的女孩儿，总觉得不对劲。
“她为什么没有反应？”陆长尽忍不住问。
“她身上疼，疼了很多天。而且，她眼睛看不见了。”李知节难得的和陆长尽站在同一地点，没有针锋相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信息量顿时涌入陆长尽的大脑，他还有些消化不过来。他是不喜欢甚至厌恶关宛白，但也没想让她过得这么惨。
对于她那样骄傲自满的人来说，这样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眼前的女孩儿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一样，没有生气，没有灵魂。
李知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你要什么。”
童易安会心一笑：“聪明人，就是好打交道。”
“李知节，公司和关宛白，选一个。”
“关宛白。”这都不用选，他挣钱也是为了关宛白，所以当然只会选关宛白。
童易安朝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把公司的转让协议交给李知节，让他签字。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右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没想到你还挺值钱的。”
李知节正准备签字，突然听见关宛白的声音。
“李知节，关家我房间的衣柜里还有条围巾，你拿去吧，真是便宜你了。”
“记得给关大花找个好一点的后妈，再见啦！”
“然后记得去帮我见见兰姨。说声抱歉。”
她奋力推开童易安，晃荡着起身，毫不犹豫地朝后面的悬崖跳了下去。
极速下落的时间里，她的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回忆起这一生。从小到大，从生到死。
其实她很想拉着童易安一起死，可是她没有力气了。
她要解脱了，她要自由了，她要成为她自己了。
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其实她很想对她说声抱歉。她要死掉了，那个她也没有机会出现了。
她知道那个关宛白想活着，还想在这个世界里争一争。可是她太疼太累了。
她死在二十一岁的这一年，也终于为自己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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