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南洋公司明面上的股东，没有一个姓朱，王衍爵偏偏给这家店取个“朱记南货店”。
这不是告诉有心人，南洋公司的幕后大老板，是老朱家么。
舜华几人正准备进店，就见大街上呼啦啦涌上来一队人，一边走一边喊“让开，快让开”，一推搡两边挡路的从。
街上的人纷纷向两边让路，雷和尚一把抱起峰儿，把舜华几人护到南货店的街边。
秉良护着身后的雷杨，退得慢了点，被人推得一个趔趄，雷杨连忙扶了他一把，才没被推倒。
他立即恼了，立起一对浓眉，双右拳一握，就要上前讲理。
雷和尚腾出一只手，把他拉到身前，低声道：“少惹事，这是京师，不是袁家村！”
一群人呼啦啦来到南货店门口，随从让开，从中间走出一位身穿玄色纻丝素衣的太监。
舜华前世看惯了影视剧里身着华丽蟒袍、飞鱼服，甚至斗牛服的太监，就连王安在九江监茶税时，穿的也是颜色艳丽的飞鱼服。
这位穿普通纻丝素衣的太监，品级一定不高。看他前呼后拥的样子，定是担任着一个油水丰厚的职位，不然，哪来的人去奉承他？
舜华正思索间，那太监已走进南货店，站在店中，傲慢地问道：“听人举报，你店中有龙涎香卖？”
掌柜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他迎上前来，恭敬地说道：“禀公公，有，不多。”
太监一听，高兴地拍了下手，本来就尖细的声音，更加尖细：“拿来给咱家看看？”
他旁边一个帮闲狐假虎威地上前说道：“这位是内府负责采买的蒋公公，龙涎香岂是轻易得的？你店里怕不是卖假货？快快拿出来，让蒋公公为你掌掌眼！”
“是是是，”掌柜的答应首，回身在柜台里取出一小块样品，用一个托盘托着，送到蒋公公面前，“请公公过目。”
这时代的人们，认为龙涎香，是海中蛟龙在嬉戏交欢后排出的物质，所以具有催情的作用，被视为媚药中的极品，有一两龙涎一两金的说法。
所以，王衍爵在周掌柜第一次出海回来后，就说，一块龙涎香，就抵得过所有办货的成本了。
舜华在想，这一块样品，不知道是不是从那块龙涎香上切下来的呢？
只见那蒋公公，不接托盘，只单手拿起那块样品，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点点头，却不放回去。
拿在手里问：“就这么多？”
那掌柜的见他这样子，便点着头说：“这块也有五两了，得之不易，没有多的了。”
蒋俊清咳一声，对掌柜说：“咱家，内府采买太监蒋俊，奉旨出宫采买香料，这块龙涎香，内府采买了。
小顺子，付钱！”
帮闲中闪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提着一个包袱，他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到掌柜手中的托盘上：“给你，买香的钱。”
掌柜的顿时黑了脸：“蒋公公，这可不行啊，京师谁人不知，一两龙涎一两金，这一块足有五两三钱的香，五两银子怎么买得到？”
蒋俊的脸更黑：“怎么，你一个小小掌柜，还想抗旨不成？”
“那，请公公拿圣旨出来，否则，别怪草民告公公假传圣旨！”
“哟嗬！”蒋俊身边的帮闲立即闹开了，“老子活了四十年，第一次见有人敢告公公的。”
“你小子刚到北京开店，不晓得水深水浅吧？”
“揍他，让他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一群帮闲就要围上去动手，这店里那么多香料，随便抢一点，都要过个肥年。
两个伙计早把通往后院的门关死，这时，也提着哨棒，跨出柜台，站到掌柜身边，这两人，一看就是有功夫的。
舜华估计，是跟十四十五一样的护卫。
帮闲们有蒋公公在场，巴不得把事情闹大，他们好混水摸鱼抢东西。
他们根本不怕两位伙计，挤挤搡搡地就人上前动手。
“住手！”一道闷雷般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随即，只见一个中等身材，身穿百姓服饰的精壮汉子，从人群中走了进来。
众帮闲都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不敢作声。
雷和尚不理众人，径直走到蒋俊身边，把一块腰牌递到他面前：“识字么？念一念这上面的字。”
蒋俊看到那黑黢黢的腰牌，下意识地念了出来：“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
他愣了一下，又听雷和尚喝道：“没看到门头上‘朱家南货店’的招牌吗？”
蒋俊心念电转，妈呀，朱家？
他跟被开水烫了似的，立即将那块龙涎香放入托盘中：“误会，误会，咱家只是听闻此处有龙涎香卖，特地来看看真伪。”
“这五两银子是怎么回事？”雷和尚继续追问。
“咱家……”蒋俊干笑两声，“咱家赏给掌柜喝茶的……”
那掌柜立即将银子还给蒋俊身边的小太监，恭敬地说道：“公公这是买货的公帑，划草民怎敢收下，这就还给公公吧。”
又说：“这是极品龙涎香，公公真要买，草民为你保留两天，公公回去再请点银子来吧。”
掌柜的给了台阶，蒋俊赶紧下来，一边回答“是是是”，一边往外疾走。
雷和尚对愣在当场的帮闲们吼道：“还不快滚，等着进北镇抚司喝茶？”
帮闲们这才反应过来，哄地一声，跑得跟狗撵似的。
舜华等帮闲们跑光了，才从店外进来。
雷和尚已经坐在店内一把官帽椅上了，当他把那块腰牌还给舜华的时候，舜华发现，他的手抖得跟患帕金森似的。
“不错，”舜华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对掌柜说，“我叫袁舜华。”
“袁……袁东家，您……您来北京了？”掌柜的惊喜地问，忙要请舜华到后院喝茶。
舜华点点头，四下里打量这间铺子，只见柜台后面，一排货架，上面陈列着一盒盒的样品，每一个盒子上面，都挂有一个吊牌，标明品名和产地。
再看那掌柜，三十来岁，戴顶六全一统帽，穿蓝色松江布长衫，脸上如果再长点皱纹，就跟周掌柜一模一样了。
“掌柜姓周吧？”舜华笑着问。
“是的，在下周常发，家父是王家的老掌柜周钦程。”
“哦，周掌柜来北京，可还习惯？”
“还好，现在习惯了。”
“今日这样的事件，多不多，你平日是如何应对的？”
“小店开业半年来，遇到过两三回吧，以前有王东家在，还没出什么事，今日要不是袁东家您来，怕是有点麻烦。
真被那太监抢走了，想要追回来，也很难。”
舜华把立春、小满和峰儿留在店里，自己带着雷和尚和秉良、雷杨，参观了南货店的仓库，见里面堆放的，全是海贸换回来的南洋特产。
店铺的二楼，有一间洽谈业务用的雅间，参观完毕后，舜华被请到二楼喝茶。
“这里热闹是热闹，但周围都是做零售的铺子，咱们在这里做批发，不太适合啊。”舜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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