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你今年多大了？”
“呀！那也不小了，搁咱们那会儿娃都能打酱油了？”
“闺女，你爸妈呢？”
“闺女，你看要是方便，咱啥时候去你家……”
一进堂屋，吴贵芬便将出门时自家那口子的交代忘了个干净。
很是热情的拉着孟小丽小手，关切询问，俨然一副婆子妈迎接准儿媳妇的架势。
孟小丽哪经历过这种阵仗。
虽是红霞满面，却还是耐着性子认认真真的回答着。
方华尴尬的站在一旁，不停的朝大娘使眼色。
可吴贵芬哪有功夫搭理，她现在是越看孟小丽越满意。
小女娃娃斯斯文文的，又有礼貌。
长得也怪水灵的。
就是个子不算高。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
小华他妈当初也比勇娃子矮了一个脑袋，不也生出了小华这么个大高个嘛。
吴贵芬在堂屋待了得有个把钟头，直到许久未见婆娘回来的方洪在外边的田埂上喊她回去剁猪草，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堂屋。
就这，临走时还不忘热情的招呼孟小丽。
“闺女，要不今儿你就住这边吧，待会儿晚上大娘家来吃饭，大娘给你煮滑肉。”
孟小丽连忙摆手：“不……不了，谢谢大娘，我等下要回去的，我妈和我妹还在家等我呢。”
“这样啊……”吴贵芬只觉可惜，却也不好再强求：“那闺女你以后常来玩儿啊，下次来直接让小华领你上大娘家来吃饭！”
孟小丽俏脸通红，却也是乖乖的点头应下。
吴贵芬还欲说些什么，可架不住自家男人一直在那边催她，只好不情不愿地的出了院坝，沿着田埂往回走。
直到吴贵芬的背影消失在田埂那边，跟方华一起站在堂屋门口的孟小丽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方华也好不到哪去。
他是真没料到大娘会来这么一出。
对于大娘到来，方华并未有丝毫的不满。
他明白大娘也是一番好意，只是会错了意，误把孟小丽当成了他女朋友。
方华尴尬的转头看向了身旁少女：“对不起哈，我……我也没想到大娘会过来。”
孟小丽微微见汗的的脸颊依旧有些红，跟方华对视一眼后忙摇了摇头。
似是回想起了刚才方华他大娘那对待儿媳妇一般的热情，孟小丽很快又面色羞红的低下了脑袋。
“没……没事的，大娘她挺好的……”
方华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招呼孟小丽回堂屋里继续吹风扇。
从到家一直忙活到现在，方华也总算是是得空休息一会儿。
堂屋内，两人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坐在风扇前的小凳上。
朦胧的情愫使得羞涩的两人都不敢直视对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堂屋大门外的远山，借着视线余光时不时的偷偷瞄上一眼。
方华问道：“你这趟回来程月她们知道么？”
孟小丽：“知道的，回来那天就是她们去车站接的我。”
说完又笑了笑：“之前就知道她们去考了驾照，只是没想到现在都敢开车上路了，那天还是她们开车送我们回去的。”
提到林越跟程月这对情侣，方华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们自打回来以后，好像就没闲着，不是忙着学车就是跟着林越他爸妈跑东跑西的，好像比之前在广硕上班那会儿还忙。”
“还真是……”孟小丽点点头，深以为然，不过眼中的羡慕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她又何尝不想像她们一样回到泷水。
渝市再怎么繁华，对她而言终究是独在异乡为异客。
泷水不仅是她的家乡，也有她的好友，还有日夜思恋的人。
只是想到这些，孟小丽的情绪便有些低落。
想着很快就又要离开这座小县城了，孟小丽转头朝方华问道：“你妹妹啥时候去报名？”
方华并未注意到少女先前的情绪变化，当即回道：“录取通知书上说九月一号至三号到学校报到，从咱们这里到湘北市坐火车得一天一夜，估计就八月二十七八号就该动身了。”
说话间孟小丽视线一直落在方华侧脸，晶莹的眸子里满是不舍。
“那……你那时候也会跟着过去？”
上次回来时，方华就跟她说过，他妹妹上大学以后他也会跟着去那边的城市工作。
渝市离湘北说近不近，不及泷水到渝市那么方便，一天就能来回。
可说远却也不算远。
从泷水到湘北市几百公里的距离，坐火车其实也就十几个小时。
比起从广市到湘北的一千多公里，那还真不算太远……
想到这儿，孟小丽抿了抿唇角，情绪更为低落了几分。
方华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孟小丽的异样，侧过身子柔声问道：“怎么了？”
感受着身旁少年言语中的关心，孟小丽强颜欢笑道：“没……没事……”
方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显然并不相信。
见方华这般模样，孟小丽无奈，想着这事反正今天早晚都得告诉他，便也不再隐瞒。
“我……我要去广市了。”
说罢，孟小丽垂下了眼眸，不敢与方华对视。
“我爸给我在他们厂子找了一份工作，前两个月就在催我过去，我一直拖着，这次我妈回来……”
至于后边的，不用她说，方华大概也能猜到。
她妈这趟回来，估计就是打算带着她一起过去。
而孟小丽今天过来，既是看望，也算是道别。
方华目光有片刻的呆滞，等再度开口时，脸上泛起的笑容依旧温暖，声音却不受控制的有些沙哑。
“哦，啥时候走……”
少女依旧低垂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后天……”
“能不……”方华欲言又止。
本该脱口而出的挽留，却始终没能如愿的说出口。
沉默许久后才继续说道：“那我去送送你……”
孟小丽抬起头，脸上强撑起一抹笑容。
“没事的，我们要去渝市坐火车，所以很早就要出发，你不用专门跑一趟的。”
只是心中的不舍终究没能让这抹笑容撑的太久，眼角溢出的晶莹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落，在少女秀丽的脸颊上犁出让人心疼的痕迹。
少女落泪时的凄美不禁让方华心口一痛。
当初从广硕离职时，方华是抱了此后两人再无牵绊的决心才悄然离去的。
只是那时的他大概是低估了少女心中的执着，也高估了自己的坚定。
往后的时间，少女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不觉间，那温婉羞涩的少女在他心头的位置也在一点点的变得不可或缺，无可替代。
心底埋藏的情愫怯于启齿，却又真实存在。
只是这份与日俱增的情愫，家徒四壁，身无长处的少年却始终没那个勇气说出口。
……
下午四点多钟，方华骑车送孟小丽去镇上坐车，回柏林镇。
沿途的风景与来时并无二致。
只是一路的沉默，使得沿途的风景都没了色彩。
日头西斜，几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朵暂时的遮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路旁的站台处，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静静站着，依旧无声。
不多时，去往柏林镇的过路客车在站台处停下，惊起的灰尘扑面而来，伴随着刺鼻的尾气。
方华下意识的横跨一步，挡在了少女身前。
停下的客车车窗里探出一颗售票员大妈的脑袋。
“柏林，荣乡走不走咯……”
方华忙应道：“要走，要走。”
转头看向身后，恰好与抬眸的少女视线相接。
方华抿了抿唇角，以极尽温柔的语气说道：“车来了……”
孟小丽嗯了一声，却迟迟没有挪步，通红的眼眶里氤氲着雾气。
大下午的，天气本来就热，车子一停。车厢里没了凉风透进顿时便惹来了一阵埋怨。
心情同样烦躁的售票员大妈见俩人杵在原地迟迟不上车，便不耐烦的催促道：“我说你俩还走不走啊，这大热天的咱利索点行不？”
方华忙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钞递到从车窗探出脑袋的售票员大姐手里，指了指身后的少女满脸歉意的赔笑道：“要走的，要走的，就一个…”
“就一个啊？”售票员大妈语气略有不满，不过一想到车厢里大半座儿都还空着，路上能捡一个是一个了，便没好气的催促道：“那你快点儿的。”
方华应了一句又转头快步走到了身后少女跟前。
正欲开口之际，孟小丽却是突然一把抱住了他，将头抵在了他胸口微微抽泣着。
“等……等你去了湘北，记……记得给我打电话。”
哽咽着说完后便松开了手，抹着眼泪快步往车门处走去。
一只脚踏上车门，少女再度转头看向了路旁的方华，挥了挥手。
“别忘了……”
秀丽的脸颊上泪痕依旧清晰可见，好似梨花带雨，因坚定而执着的信念在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又好似雨后晴空，镌刻在了方华心底，此生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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