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的确在安胎，在屋内动弹不得。
这胎十分不安稳，吃了不少安胎药都不管用，即使去县里看大夫，大夫也如是说。
前几日路过一算命的，身着寒酸， 步到郭盛祺家门口，掐指一算，便算出：“这家可否有临盆之妇？”
邻居经过了，觉着他是江湖骗子。冯玉是怀孕了，但距离临盆还有几个月。
算命嘀咕：“不可能不可能，这家欠下血债，父债子偿，儿子出不了世。这一世血债没欠下，但人债得还，从小体弱多病……哦，原是早产。”
邻居听了，有几分意思，询问：“怎么就只报应在儿子身上？女儿呢？”
“天道……嗯？”居然是换了个人庇护。
算命道：“普普通通，普普通通。”
正要出院门倒水的冯玉，听了个七七八八，开门便将污水往这江湖骗子身上泼。
冯玉破口大骂：“是谁让你来的！是郭盛安是不是！让他别痴心妄想！我闺女分明就是福宝，儿子也会像他爹一样成为读书人！想踩着我儿女！我呸！他儿女才是碌碌无为，普普通通！
做多孽事，迟早妻离子散！”
当场是这么说的，事后的冯玉是否这么想？
当然不是。
当时只是逞口舌之快。
回味过来后，冯玉不禁想到腹中的孩子。
安胎药吃了不少，自己身子骨也健朗，就是不知为何胎像不稳？
难不成，真是压榨大房二房的，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一想到自己这胎是个儿子，是虚弱的早产儿……
冯玉便动弹不得。
一动，便担心孩子出事。
于是撂担子不干了。
家中活儿一个都不沾。
郭盛祺哪里兼顾得了这么多？猪窝狗窝将就着睡吧，反正没什么大不了。
冯玉想着，她躺在床上不动弹，孩子总归不会出事吧？这样一来，不就打了那江湖骗子的脸？
别以为她不知道，街坊将那江湖骗子说的一串十十传百后，都盯着她是否会早产呢。
“娘，是奶来了。”
郭淑君的声音打断冯玉的思绪。
她看着闺女那张脸，原本水灵灵，圆嘟嘟的，如今瘦了不少，但依旧有不同于同龄人的灵气。
就这，怎么可能普普通通？！
她闺女怎么可能普普通通？！
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她分明拿了闺女的生辰八字去算过，当时那个道士说她闺女带有凤命！
若不是怕被人盯上，夫君要求对外降低说法，说她闺女是有福气的，也不知会引来多少人关注！
凤命啊！
这些人懂什么？
郭家人不巴着他们，还败坏他们一家的名声，就此决裂……
等着吧。
等她夫君考上功名，她闺女当上皇后，她儿子金榜题名！
届时，看她还回不回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冯玉越想越是有了底气，“别管她。”
“可奶每次来都会带吃的……娘，君君好久没吃过肉了。”
对这个凤命加身的闺女，冯玉是真心疼爱的。
冯玉：“你大伯二伯他们不愿助我们一臂之力，往后我们一房发达了，休想来沾好处！
不就是还债吗？到时候将铺子卖了，家中咬牙熬一熬，你大了，一切就过去了。”
郭淑君眼底一片茫然，“可是娘，爹不是说不卖铺子吗？”
“事已至此，唯有卖了，才能有条活路。怪只怪你爷奶和你大伯二伯他们做事做太绝。”
唯有冯玉还活在梦里，郭盛祺已经醒悟几分。
他知晓自己的能耐，能考上童生已属运道好。
为什么这些年还在考？当然是有个借口。
有了这个借口，好继续剥削老家的人。
可现在，郭盛祺也不确定了。
家中最疼他的大周氏，只环顾了圈院里的“景色”，便停歇了。
大周氏并未按照预计洒扫，而是扭头问他：“你长这么大，娘还没吃过你家里一口饭，午食吃啥？”
郭盛祺眼前一黑，差点晕厥了过去。
他强打起精神，挤出笑，“娘，家中困难……”
“再困难有供你这些年困难？为了供你考取功名，你爹娘我们在你大哥二哥面前就没抬起头过，总觉着亏欠了他们！
即便如此，我们也跟着你大哥二哥吃住。你呢？三郎，你这些年为我们做过什么。”
郭盛祺想张口说话，哪怕是胡编乱造，也比哑口无言得好。
但，他娘看他的眼神……
似警告，似看透，唯独没有曾经的溺爱。
哪怕一丝一毫。
郭盛祺醒悟过来。
“娘……”他无力地喊。
“午食吃啥？”大周氏继续反问。
郭盛祺泄气道：“我去街坊那里换条鱼来。”
他可以恨大哥二哥，怨爹娘，唯独不能说出来，毕竟他是读书人。
爹娘要他孝，他必须孝。
为了名讳，他也要咬牙前行。
“郎君！！”
郭盛祺对上大周氏大失所望的视线，有些尴尬，“娘，阿玉她腹中孩子一直不稳，我去看看。”
大周氏没吭声，郭盛祺狼狈而逃。
主屋内。
郭盛祺压低了音量，“你小声些！”
“我怎么小声？你爹娘都那样待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好吃好喝招待他们？债还完，养育之恩就该还完了！”
“账不是你这么算的……”
“那我该怎么算？我们没孩子吗？我们不吃喝吗？你知道换一条鱼回来，我们得饿多久吗？”
“君君也很久没吃顿荤腥了。”
“郭盛祺！”
郭盛祺也发了怒，“你好生养胎，家里事儿我做主。”
说完，便摔门而出。
大周氏在院子里，自然听到冯玉说给她听的。
哈。
她是白眼狼的娘！
吃条鱼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
她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去阻止郭盛祺什么！
郭盛祺等了等，步伐放到最慢，仍然没等来大周氏一声阻止。
待出了院门，郭盛祺一张脸阴沉了下来。
“三郎！”
“欸——！娘。”
郭盛祺赶紧回头，半只脚已经踏回院子，就听他娘道：“三郎，你要换鱼，总得拿东西去吧？”
“看我做事。”郭盛祺笑嘻嘻地打了下自己脑袋，“我去厨房取粮食。”
背对着大周氏，脸又阴沉了下去。
郭盛祺知道，老家再无人向着自己了。
他赚不来钱，即便豆腐生意做得再好，那也填补不了债。
唯有将铺子卖了……
郭盛祺磨了磨牙，早知道这样，去年年底就不该将老家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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