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
永琪脚步戛然而止，欣荣本就小步跟着，如今他突然停下，欣荣避闪不及直接撞在了他的背部，永琪下意识伸手接住，温软的馨香扑满怀中。
永琪心悸了一瞬，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把人扶好，欣荣避开半步，小声道谢：
“多谢五阿哥...”
“不用...”
永琪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手指残留的香气让他有些慌乱，轻咳一声转开了话题，只看着那宫女，想起了她刚刚说的话。
额娘因为小燕子再次出了事情...
永琪继续往景阳宫的方向赶，只是这次无意识间注意到了身后还跟着个女子，迁就对方的速度，始终与她并肩。
没有忘记问清楚详情。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详细说来。”
小燕子莽撞大胆，时常闯祸不假，但如今她尚在禁足之中，不得出漱芳斋半步，如何能到景阳宫惹事呢？
宫女看了一眼沉默的欣荣，小声回禀：
“还珠格格不知从何处知晓了您与欣荣格格出宫同游一事，闯进了景阳宫的大门说是要找您理论......”
事实上那还珠格格拿着鞭子直直闯进来，口口声声骂他们五阿哥是负心汉，说是要讨个公道...
简直嚣张极了，还珠格格到底不敢把鞭子往娘娘身上甩，但她们这些在景阳宫服侍的人可就没这个待遇了，难免会被鞭子扫到几下。
她现在身上还隐隐作痛呢
回想起今日受的气，宫女说话难免偏颇了几分。
“娘娘阻拦不得便好声劝了两句，还珠格格愤怒之下用鞭子坏了景阳宫的两盆盆栽，娘娘当时吓坏了，便晕了过去，现在还未醒，太医说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宫女的话音落下，永琪神情微顿，几乎是在宫女说话的同时脑海里不自觉补齐了下午的画面。
他对小燕子太过了解，宫女的话或许有些许夸大，但的确是小燕子能做出的事情。
她之前便不管不顾要用鞭子打欣荣，如今是用鞭子威胁额娘。
只是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
永琪沉默没有再说话，几人脚程很快，景阳宫很快就到，欣荣与他先后踏进宫门，才发现愉妃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看着精神有些萎靡，想来也没醒多久。
“永琪...”
看见自己的儿子，愉妃一瞬间眼带泪意，五阿哥看在眼里，连忙单膝跪在她床前。
“额娘，您还好吗？”
“今日那还珠格格...”
永琪一瞬间眼神下意识躲闪：“额娘，我都知道...”
他知道，但是和以往一般不准备为她这个额娘讨回公道...
愉妃不知见了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一瞬间有些心寒。
本想如以往一般说出自己的委屈，但目光却注意到了一旁的欣荣，对方看着她，似乎明白她的意图，只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愉妃顿了顿，下意识转了话锋：“永琪，还珠格格虽然鲁莽冲动了一些，但也是关心则乱...”
话音刚落下，她便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才发现这样说话，很像是那个矫揉造作的令妃。
她有些恶寒，等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的动容之后，便更觉得不适应了。
但还是硬着头皮演戏。
好在宫里混迹多年，愉妃天然地便知道如何做戏做的逼真，学着令妃的行事风格。
如果是令妃，她如今便会突兀地转移话题，不会再执意提起此事，愉妃照搬不误。
面上苍白但温和：“不说此事了，你今日在宫外玩的如何？欣荣是我们母子的恩人，你可有好好招待人家？”
这招十分见效，五阿哥本以为如以往一般会听见额娘对小燕子的大肆指责，如今却出乎所料。
额娘并没有执着于此事，也没有如以往那般强制要求自己和小燕子撇开关系，倒像是黯然地接受现实一般，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声张。
额娘不指望他做出行动，永琪却第一次觉得愧疚难当，甚至压过了心中对小燕子的爱意，第一次生出了些许的埋怨。
但也仅仅是一瞬，最后是不得不承认地松了一口气。
额娘让步了，他以后或许不用在心上人和母亲之间左右为难...
但...
额娘还是期待着他与欣荣...
或许是对母亲的愧疚，听见愉妃的问话，永琪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却犹豫了，欣荣适时开口
“愉妃娘娘，您误会了...”
“欣荣今日与五阿哥并未同行，只是拜托五阿哥带欣荣出宫，回来之时在宫门口再次遇见了而已...”
欣荣适时停顿，对上五阿哥扭头看过来的眼神，轻声开口。
“五阿哥，还珠格格想来是愉妃娘娘一样误会了什么，才会对愉妃娘娘这般无礼...”
“今日之事因欣荣而起，欣荣明日会亲自向还珠格格解释清楚...”
对上欣荣轻眨的眼神，愉妃顿了顿，随后悟到了什么，也轻声开口
“永琪，今日之事是额娘着急了一些，不如额娘明日也去向还珠格格解释一下...免得她误会你...”
余光看见欣荣抬手在龙华上轻抚，愉妃眨了眨眼接受到暗示，面上表情更加凄清和真挚。
几乎是哽咽。
“额娘也算是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人了，如今只盼着永琪你能好好的...”
说着，愉妃不由自主哭了出来，听着无比可怜和让人动容，欣荣站在一旁忙递出帕子给她拭泪，面上担忧，心下却忍不住啧啧称奇，不愧是宫里稳居高位的女人，说哭就哭的本事炉火纯青。
听见愉妃凄清的抽泣和倾诉，五阿哥也不自觉面露苦涩，额娘为了他退到了这般地步，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
他连忙制止，语气第一次这般郑重：“额娘，您不必去。”
额娘是长辈，哪有长辈与小辈开口道歉的道理呢？
还有欣荣。
她与小燕子交怨已久，想来心中定是不愿意和小燕子多加接触的，怎么会愿意委屈自己去向小燕子道歉呢？
何况此番并不是额娘的过错，更不是欣荣的错。
是他为了报恩主动提出满足欣荣的要求，带她出宫，甚至欣荣也明白他的难处，并没有强硬地要求他的陪同，是他放心不下主动跟着，也是他放心不下，主动提出送欣荣回宫。
小燕子要怪，也只能怪他，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儿子第一次在面对还珠格格和她之间选择了自己，愉妃一时有些心酸和欣慰，面上却还没转换表情，依旧苍白而温和。
见欣荣的暗示奏效，愉妃也不必她手把手地教，心领神会。
“永琪，额娘得去跟她解释，要是还珠格格因为误会而伤害你，额娘怎么舍得...”
听见她话语中的关怀和担忧，永琪也难免眼眶微红。
“额娘...您不必担心...”
他太了解小燕子的脾气了，是以说不出她不会伤害自己的话来安慰母亲，只是面对母亲忍辱负重的退让，他第一次坚定了心肠。
“该是小燕子来向您道歉才对，您不必去淑芳斋...”
禁足期间私自出宫，提着鞭子闯进妃嫔宫中恐吓，即使是他再偏心小燕子，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第一次得了儿子这般严肃的保证，愉妃心下简直称得上心花怒放，面上却还装着虚弱的样子，一直与请儿子说些闲话，说着宫外的所见所闻，欣荣只坐了一会儿，随后提出告辞。
愉妃忙准备打发儿子去送送，永琪这次没有上次那般犹豫，在欣荣提出告辞的第一时间直接起身，在愉妃开口前便提出
“额娘，儿子去送一送欣荣...”
愉妃愣了愣。
永琪这般积极...
今天宫外发生了什么？
才一夜，她的儿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想起刚刚她对自己的暗示，愉妃心下暗叹，这欣荣似乎还有些本事，格外地能把握住旁人的心思，尤其是男子。
愉妃和欣荣对视一眼，殿内暖黄色的烛火下她只能看到女子妩媚的美目，里面清清浅浅的流光闪烁着，却难以看清其中的深意和情绪。
她掩下心中的思绪，只摆摆手：“去吧，别太失礼...”
对愉妃的打量坦然受之，欣荣抬手行礼：“欣荣告退...”
夜色渐深，本就宫规森严的宫中寂寥又安静，永琪陪着欣荣走出景阳宫，步入漫长又空旷的宫道，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只是在路过淑芳斋附近之时，永琪下意识地眺望，等收回视线之时，正对上欣荣打量和探究的视线，莫名有些锐利，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完全被看穿。
欣荣也的确是看穿了他的思绪。
“五阿哥想要去看望还珠格格？”
今日擅闯景阳宫的后续是，还珠格格被太后派人抓回了淑芳斋，据说在被抓回的过程中横冲直撞惹得太后大发雷霆，狠下心打了十个板子，又发配回淑芳斋禁足，只是这次没有说解禁的期限。
那十个板子想来打得不轻，五阿哥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刚刚在愉妃面前那般硬气，一是因为不想委屈自己的母亲和无辜的恩人，同时也是打着自己亲自去向小燕子道歉，解释清楚误会的心思。
她虽然是疑问，却是陈述的语气，如今被人直白地指出来，永琪总有些不自在。
“我只是...”
只是放心不下...
欣荣看着他，说话依旧直白：“愉妃娘娘刚刚受了惊吓，五阿哥若是顾及愉妃娘娘，最好是过几日再去淑芳斋看望...”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赞同，永琪下意识想解释：“额娘...她变了许多...”
额娘不再如之前那般强硬，永琪自觉找到了缓和小燕子与额娘之间关系的契机，想着借这次机会好好劝小燕子来与额娘妥帖地道歉...
他刚想说明自己的想法，就听见欣荣的反问。
“她是自愿的吗？”
永琪愣了愣：“什么？”
什么自愿...
对上他不解又错愕的眼神，欣荣轻笑了一声，冷声反问：“愉妃娘娘的这些改变，是自愿的吗？”
能是吗？
永琪被女子眸中的冷光刺到了一瞬，一时语塞，心下却不自觉后开始回忆那些被自己忽视的细节。
额娘她是自愿的吗？
她是真的不计较小燕子今日的无礼和伤害吗？
她一向看不上小燕子的鲁莽和没规矩，甚至为了让自己与小燕子断开联系，不惜以性命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突然转了态度，只可能是被迫无奈。
额娘是被逼迫的...
甚至逼她的人，是他这个亲儿子。
他还因此沾沾自喜，自觉在两难的境地里找到了出路。
看他神情恍惚，欣荣没有就此适可而止。
她可不是要让五阿哥好好地做愉妃的孝顺儿子，只是想借着这个五阿哥为数不多的孝心和知恩之心，挑唆他与那还珠格格的关系。
对他们这种人，没有什么武器比他们所谓的情感还要好用，欣荣学着从他们身上学到的话术，如法炮制。
“五阿哥，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会甘愿为了对方主动改变的...就如愉妃娘娘对您一般...”
亲情，爱情，也是有许多共通之处的不是吗？
她意有所指，也不屑掩饰，左右她在这个五阿哥面前，从来也不是夏紫薇那般善解人意的解语花的。
“您自诩孝顺，实际上却也不过如此...”
就像他扭扭捏捏的报恩一般。
女子清冷的声线在夜风的吹拂下久久在耳边萦绕，永琪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当初御花园他与欣荣得那一番不怎么和睦的对话，那时的欣荣便是这般地不客气和不留情面。
她的锋芒从来不曾掩饰。
他不可避免地被刺伤，却依旧心怀愧疚。
欣荣指出了他的伪善和伪孝，他才恍然惊觉，他总来不曾真正地替额娘着想过，从来不曾真的体谅额娘的苦楚。
他不孝至极。
而且，他忍不住多思多想，不得不承认欣荣说的话在理。
真的爱一个人，会为了对方心甘情愿地改变，不忍心让对方为难。
就像他出身皇家，却放下身段迁就小燕子的没规矩，纵容她的大胆和胡闹...
就像额娘，为了他忍下小燕子的无礼和刁难伤害...
可被百般迁就那个人，她是如何回报于别人的善意和爱意呢？
她不曾平等地回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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