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穆小溪和穆杨的第一次争吵。
“哥，你不觉得你这样是自私的吗？你有没有想过爹爹的感受？有没有想过娘的感受？”
“我就是为了他们的感受，才决定带爹回去的，娘这么多年盼的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别人都说爹死了，只有她一人坚信爹还活着。”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带回去的，真的是原来的爹爹吗？你以为，你把爹爹带回去，娘就会高兴了？”
“娘当然会高兴，她吃苦受罪这么多年，不就是盼着爹爹回去吗？”
“娘会高兴？你以为娘会高兴？如果你不带爹回去，娘也许还会继续现在的日子，还会想象着爹在什么地方好好地活着，可是如果你带爹回去，娘她会接受自己的丈夫现在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家的事实吗?”
“爹是我们的，他本就不属于这个家，他是我们的爹！”
穆杨有些声嘶力竭喊道。
“哥——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带回去的，已经不是原来的爹爹了，他现在叫姆赤祜天，是南疆的大王爷，他有三个妃子，有两个孩子，一个还未出世。哥——你醒醒吧，你看看你的手指，疼不疼，是手指疼还是心疼？”
穆杨无语流泪，抱着受伤的手痛苦地低下了头。
说到这，穆小溪也流下了泪。
第一天，因为穆杨不忍捆住穆青林的手脚，又不忍对穆青林动手，结果不但自己被他扭断了一根手指，还害得穆小溪成了人质。
直到方墨白把姆赤山花重新交到穆青林怀里的时候，他才松开了穆小溪。
后来，方墨白怕他再伤害到别人，就把他的手脚捆了起来。
穆小溪和穆杨一遍遍地跟他说着以前的故事，王平在旁边翻译。
从乌空村到穆家的每一个人，从穆青林亲手做的柳哨到娘亲头上那根发簪……
每一次，兄妹俩都会说得泪流满面。
两天来，她和穆杨一遍遍地跟穆青林讲着以前的事情，可他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的掩住耳朵，丝毫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就连穆小溪都疑惑，她一直以为人的母语应该会成为大脑中的本能，即使变疯变傻都不会忘掉，可是从穆青林身上她认识到这就是一个伪命题。
穆小溪擦擦脸上的泪，轻轻拍着哥哥的后背，慢慢说道：“还有，你以为，你把爹带回去，他就会幸福吗？现在他的记忆里早已经没有我们了，如果我们强行带走他，与姆赤野又有什么区别呢？”
穆杨抬起头，看着眼睛红肿的妹子，痛苦地咬着唇：“可是……我们，就这么眼睁睁放手吗？”
“哥，这世上，有一种爱就叫放手，为了你爱的人能够幸福，放开手！也许，有一天，爹会突然记起从前的一切。”
穆杨泪眼呢喃：“什么……为爱放手？”
第三天，姆赤野派出的搜查队伍在城外的一个石屋内找到了姆赤祜天和姆赤山花，两人身上毫发无损。
姆赤祜天抱着姆赤山花上了车辇。
姆赤山花掏出怀里的穆小溪送给她的糖，一边剥去糖纸一边问：“父王，那个好看姐姐和哥哥去哪儿了？”
姆赤祜天看向北方，轻声说道：“他们……回家了。”
“他们还会回来吗？姐姐给我的糖果好甜。”
姆赤祜天没有答话，依旧看向北方，迷茫的眼神中闪着泪光。
当方墨白带着穆杨和穆小溪行至豫南时，收到了王府的飞鹰传书。
“皇后赐婚刘玉婵，速归！”
看着字条，方墨白嘴角一阵阵抽动。
穆小溪知道飞鹰传书的内容后，就再也没上过方墨白的马车。
穆杨嚷着让方墨白给自己妹子一个交代，妥妥的大舅哥训妹夫的架势。
一行人接下来的行程都是一直黑着脸，连最爱笑闹的任东都没了笑声，都是只一心快马加鞭奔京城而来。
京都刘相府。
刘玉婵似乎比去年更好看了，娇柔、秀美。
她很庆幸自己生在了相府，如果自己爹爹不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恐怕自己就会早早被选入皇宫成为某位皇子的嫔妃了。
因为后宫嫔妃的亲眷，多有结党和干预朝政的嫌疑，所以肱骨之臣家的女孩是很少会被选入后宫的。皇上舍不得把爹爹列入嫔妃亲眷之列，刘玉婵才得以有机会成为未来的恭王妃。
很小的时候，她就盼着做他身边的人，在她眼里，那些皇子都不如他好。
为了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他，刘玉婵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从里到外都变得很优秀。
她的乖巧和优秀赢得了京都城所有贵妇的赞美，也让父兄愿意为了她而付出。
哥哥不但找人在恭王府安插了眼线，还主动与方墨白交好，使得自己成了方墨白在京城里为数不多所谓“青梅竹马”。
她的优秀还使得父亲愿意冒险去求皇后，让原本毫无希望的姻缘成了事实。
回想当初晓山亭斗诗会，她懊悔自己当初的不坚持，险些丢了这份姻缘。
所以现在自己应该更努力才行，像那个穆小溪一样，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穆小溪此刻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情敌励志的榜样，她正立在城外的夕阳下，看着对面的方墨白。
这几天，穆小溪一直都是赌着气的，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局面。
她知道这一切都与方墨白无关，但她心里就是有气。莫名的总有股邪火压在心里。
“真的不跟我一起进城吗？”
“跟你进城去干什么？是让我这个侧妃去拜见你的正妃吗？”
方墨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相信我。”
穆小溪听出了方墨白这三个字中的隐忍和无奈。
她低下头，叹口气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也明白这是皇后捣鬼。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要我们去杀了皇后，亦或是杀了刘玉婵？”
方墨白低声说道：“有何不可？”
穆小溪一怔，心里一暖，遂又改了语气，柔声说道：“杀了他们容易，可是接下来呢，我们俩去浪迹天涯吗?方墨白，我们活在这世上，从来都不是只为自己，我们有爹娘兄弟，你还有个未出世的小弟弟，他们需要安稳的生活。我们……有责任。”
方墨白握紧了拳头，又说出了那三个字：“相信我！”
穆小溪笑着点头道：“嗯，我相信你。所以我决定回去等着你，如果我留在王府，一是会让你分心，二是我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真的去杀了那个刘玉婵。”
方墨白这时好像轻松一些，脸上凝重的表情褪去，恢复了往日的不羁。
他挠了挠眉角说道：“呃……你的那个什么热气球，还有那个叫悍马的铁车……可不可以……”
穆小溪正色道：“不可以，我哥求了我这么多天，我都没答应，我说过好多遍了，这个东西在这里是造不出来的，只能等你们需要的时候我才能拿出来。”
方墨白笑了，他很想亲一亲他的溪儿。
他侧头看到不远处一直盯着这里的穆杨，忍住了冲动，笑着说道：“也好，那你就回去安心等我的消息。”
穆小溪和穆杨蹬车北去，方墨白久久伫立，遥望着地平线上消失的马车。
皇城根下枯草戚戚，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投射到城墙上一个巨人般的身影。
注：关于穆青林之前及之后的故事，会在番外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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