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此刻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赶紧去搬椅子倒茶水。
方墨白没有坐，而是扫视了一圈小院儿之后，问道：“我，可以进屋里坐坐吗？”
赵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屋子里又窄又破，我怕……”
“没关系，我不怕。”
方墨白说完也不等赵氏回答，径直往里走。
“低头，小心门框。”穆小溪跟在身后提醒着，方墨白停下，回身看了穆小溪一眼，未说什么，却把头低下，弓着身子迈进了堂屋。
的确，屋子里窄小破旧，土墙上还能看到外露的稻草芯子，但却收拾得干净利落，锅灶也擦得铮明瓦亮。
穆杨介绍：“堂屋后面是我娘的屋子，东间儿是我和弟的，西间儿是我妹子的。”
穆杨将方墨白引进了东间儿，这个屋子稍大一点，炕席被擦得锃亮，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个小炕桌，笔墨砚台，一盏小油灯，一摞子书。方墨白走过去坐在炕沿边，顺手拿起书翻看。
赵氏忙着沏茶倒水端果子，小穆桐则忙着爬上炕去翻弄自己那个放在窗台最里面的小木箱子。
穆小溪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算筹纪要》……”
方墨白一本一本地翻看着，不经意就把书名都念了出来。
“这些书，你们……都能看懂？”
“并非全懂，只是一部分。”穆杨答道，随后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穆小溪，接着说道：“妹妹倒是学得比我们都好，她算得比我还快。”
方墨白瞟了穆小溪一眼，未做声，低头翻看书本。
穆杨说的都是实话，穆小溪虽然在数学上也曾是个学霸，但那些都是西方数学理论，现在的她，必须按照倒推的方式把自己原来熟识的一些数学知识转换成古法算术，所以目前能用的算法还是很有限。
方墨白他又拿起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用阿拉伯数字和古文字相互掺杂的算术题，此刻他的眉眼细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看向穆小溪，问道：“你明白这样的术数？”
穆小溪上前说道说：“我在镇子上的书肆里看过一本天竺经书，里面就说过这种计数的方法，我觉得这样计数很方便，就拿来用了。”
方墨白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嗯、这种算术里，用一个圈来代替零，很是新奇。不过，这种方法现在只在南隅流行，京城也只有几个算术大家在使用。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你……你们兄妹倒是蛮聪明的。”
这时候，穆桐已经翻出了他的糖罐子，献宝一样地摆在了方墨白面前，并热心地介绍着各种糖果的味道，赵氏也端出了几盘坚果零食。
方墨白蹙眉，伸出指尖，捡了一块绿色的软糖拿在手里，是一片叶子的形状，捏一下软软的，咬一口弹弹的，放在嘴里除了麦芽糖的香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草的味道在唇齿间萦绕。
“这个，是怎么做的？”他看向穆小溪。
穆小溪似乎来了兴趣，走上前说道：“很简单，我一说原料大人您就能明白，麦芽糖、鱼鳞胶、菠菜汁，还少少地加了一点香料，很费功夫的。”
“哦？制这样一盒糖要多久？”
“嗯，要熬糖、过滤、提纯……还要压膜、冷却、脱模……至少得两天，不过要是用提纯过的白蔗糖和冷却用的冰块，只要一天就可以了。”
“压膜……脱膜……？”
“是我哥刻出来的各种定型的模具。”
“哦，可否替我做一些？”方墨白的眼中似乎多了些期待。
穆小溪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只是我家的鱼鳞胶不多了。”
“我明天让人把原材料送来，都需要什么，你列个单子，后日早我要带走。”
穆小溪笑着点头。
稍坐片刻后，方墨白出了东间儿，出门时暼西间儿一眼。
西间儿的门敞开着，能看到地上放置的角桌和桌上摆的女孩子用的妆奁，旁边还有个用粗树枝和木板做成的架子，一层上面摆满了小罐子，里面种了很多肉肉的小植物，也看不出是什么，一层上面摆满了各式奇奇怪怪的布偶，还有两层就都是书本了。
方墨白也只是瞥了一眼，毕竟这算女子的闺房。
只这一眼，他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他指了指屋里靠西墙的一块像门板不门板，像面板不是面板的东西问穆小溪“这是什么？”
穆小溪有点不好意思，旁边的穆杨赶紧答话：“姐姐这个屋子西墙太破旧了，还……还没来得及修葺，就先用木板挡住，好在现在天不冷。”
方墨白皱了下眉头，不再说话，出了穆小溪家门，等在外面的护卫早把马牵了来。
“明天就要开工了，你们兄妹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明天我还会来。”
方墨白上马，枣红色的骏马原地打了个转儿，晚风掀起玄色的袍角。
夕阳如血，人马绝尘而去。
第二天，就有流觞坊的人来找穆小溪，说方公子送来了好多制糖的东西，让穆小姐吃过早饭到流觞坊去制糖。
吃过早饭，穆小溪就去了流觞坊，今天流觞坊的工匠先下料，也不用穆家兄妹去，穆杨就先去学堂。只剩穆桐和赵氏在家。
赵氏刚刷完碗筷，就见几个官兵来了，领头的是昨天给方墨白牵马的那个军官。赵氏不知道他来有什么事，有点不安地赶紧迎出去。
“穆家婶子，我是公子的护卫队长，我叫王平。”
王平向赵氏抱拳见礼，身后几个跟着的人也跟着见礼，这倒是让赵氏有点不知所措。
“穆家婶子，这个您收下，这是公子让我转交给您的伙食银子，这里有十两是还您做被褥的钱。公子还特意嘱咐，这银子要是不够就去流觞坊找于队长，公子留了六个护卫在流觞坊，其他的什么事也可以去找他，另外，公子还让我们几个帮您家把西屋的外墙修好。”
“啊？这……这是怎么说的呢？这……王队长，你们米面油蛋啥的，还有腊肉，昨天都留的足足的了，这怎么又留这么多银子啊，用不了的……还有，做那几套被褥我只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这太多了，这我家的山墙……真是，怎么好让公子费心呢，我们自己修修就行了，这怎么好……”
赵氏更显得不知所措了，那几个官兵也不多说什么，挽起袖子来就开始到后院取和泥，过不一会外面又来了俩官兵也不知从哪里推来一车河砂、稻草、石头，一上午，这几个官兵不但堵了漏，竟然把整个西山墙重新包了一层。
一个小兵还蛮自豪地跟穆桐说，他们这些跟着公子当兵的，遇山修路遇水架桥，别说修葺这一面山墙，就是盖个房子也不在话下。果然，那面山墙貌似现在好像一头牛都撞不倒了。
修完了山墙，还没到吃晌午饭的时间，王平又不知从哪弄来个高高的木梯子，带着俩人上了房顶，清理房顶的长出来的杂草，又修补了一些跑草的地方，直到确保这房子能舒舒服服地住人了，这才完事。
赵氏和穆桐俩人也帮不上啥忙，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些人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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