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对面的人试探着问道：“是葵花吗？”
冯葵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道：“灵凤？”
然后两个人指着对方的衣服，异口同声地说道：“太丑了！”冯葵花穿着商贩的衣服，灵凤则打扮成了书童。
一个摇头，“你什么品味？”
一个啧啧，“你什么眼神儿？”
李玉阳道：“出门在外，又要隐藏身份，两位就……不要这么挑剔了吧。”
“好了，说正事儿。”冯葵花端一个凳子坐下，“李公子，我找你来的目的，灵凤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嗯。”李玉阳道，“不过，冯老板为什么不以自己的名义，捐出这些粮食呢？冯老板的默默付出，倒显得李某，像是沽名钓誉之徒了。”
冯葵花道：“以我的名义捐出这批粮食，不仅不会为我带来美名，还会为我招来祸患。李公子名满天下，交友广阔，只有说这批粮食是你募集来的，才能使人信服。如此一来，既救了我，也救了东南二十四郡的百姓，我和东南二十四郡的百姓，全都仰仗李公子了。”
李玉阳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李某义不容辞。”
“还有一事。”冯葵花道，“这批粮食一定要交给皇上派来赈灾三皇子殿下，并且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落到居心不良的人手里，恐怕会将这批粮食毁去。”
李玉阳郑重地说道：“明白了。”
州牧府内，三皇子正在为粮食的事发愁，手下通报说李玉阳求见。
三皇子不耐烦道：“我现在正烦着呢！粮食的事情没有着落，我哪有心思见那些文人？”
“可是那个李玉阳说，他就是为了赈灾一事来的。 ”
“这群酸儒，只会纸上谈兵，根本提不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殿下，”旁边老者道，“听一听文人们的看法，对您没有坏处，何况这个李玉阳，是个闻名遐迩的君子。”
闻名遐迩四个字，钻进了三皇子的耳朵里，他来来回回地走着，看了一眼通报的人，“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他进来。”
李玉阳整理好衣冠，一步一步走进来，按照书上记载的礼仪，向三皇子行礼。
三皇子的嘴角抽动着，半天没有说话，李玉阳一动也没有动。
半晌，三皇子抬一抬手，“先生请起。”
李玉阳行完了礼，三皇子又问道：“不知先生有何高策，可以解决东南诸州的灾祸？”
李玉阳摇了摇头，“在下没有高策。”
三皇子几乎勃然大怒，又听李玉阳继续补充道：“但是在下四处奔走，从各路富商那里，募集到了七船粮食。在下愿将这批粮食献出来，救助东南诸州的百姓。”
三皇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先生此话当真。粮食在哪里？”
“现下这些粮食就在黄园港，为免夜长梦多，还望三皇子早些派人去接手粮食。”
“快！快快快！立刻赶去黄园港！”
三皇子发冠都没有戴，火速带人赶到了黄园港。
三皇子一行人前脚刚到，令狐千城的人后脚就包围了港口。
李玉阳看到，有一瞬间，三皇子眼中的怒火几乎喷了出来。经过双方的多次交涉，在李玉阳等人被困了四个多时辰后，令狐千城终于撤兵了。
因为这一批粮食，三皇子圆满完成了赈灾任务，李玉阳成为了三皇子的座上宾，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很快，冯葵花就从海盗手里，被“解救”了出来，回到了会县。她宣称自己受到了惊吓，有了心理阴影，从此沉默寡言，深居简出——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她的这一系列举动，都在一些人眼中显得非常古怪。
小芸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事情想得睡不着，外面天已黑透了，风雨交加。
葵花一定在做戏给谁看。她要运粮食，有的是更快、更无声无息的办法，可她偏偏选择了最慢、最大张旗鼓的方式。这不是故意让人来抢吗？
那时候传来消息，说葵花被海盗劫走了，翠玉就假模假样地哭了两声，这要是真的，她不得哭死？
可是她在做戏给谁看呢？据说把她从海盗手里救出来的是南境总督，那会不会上次跟她一起回来，押运粮食的人，也是南境总督的手下。冯葵花要骗过的人，会是他吗？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小芸觉得，自己像一个拿着铲子的人，在土里挖掘着真相，但是现在她挖到石头了。风雨声吵得她头痛，小芸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眼睛里都是红色。小芸有一个毛病，就是醒了以后很难再次睡着，所以她决定先到八月槎去，在办公室里再眯一会儿。
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是湿漉漉的味道。到了八月槎以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把小芸气得不轻。她在办公室里一通发火，在愤怒驱使下，像抽陀螺一样，揪着手下人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快到中午了，她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骂人骂得嗓子都哑了。
小芸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她非常关心最近发生的事情。当她还在绘春院挣扎求生，寂寂无名的时候，就爱打听别人的八卦。一开始，她这么做，是为了满足自己窥探隐私的欲望。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么做的另一种好处——可以利用信息差，为自己谋取利益，东家卖不出去的旧茶叶，可能是西家重金求购的药引子，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她就可以从中得利。后来，葵花让她们读书，不同于流光、冬痕她们，被葵花逼着不情不愿地读书，小芸几乎本能般地意识到，读书能带给她极大的好处，她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获得信息的渠道变宽了，思维方式，也在阅读的过程中逐渐变得不同。
到了现在，她已经成了八月槎的高管，搜集信息的渠道更加全面，还可以安排专人替她对搜集来的信息进行预处理，她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搜集、整理、分析各类信息的方法。
小芸把腿抬起放在桌子上，拿起桌面上已经整理成文字的信息，读了起来，一边读，一边喝着今年的雪前龙井。
读到南境总督在黄园港协助三皇子接收粮食，她翘起了嘴角，四个多时辰，三皇子在南境总督的协助下，花了四个多时辰才把粮食运出了黄园港，这里面可大有名堂。
等等，南境总督，粮食……一丝灵光闪过，小芸激动了起来，浑身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连起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芸喃喃自语，“我终于抓到葵花的把柄了。事实就是，南境总督绝对不是去协助三皇子接收粮食的，而是试图阻止这件事情。这说明，三皇子和南境总督，大概率是不对付的。葵花生日那天，魏无缺给了她一张南境总督签发的批文，这说明魏家和令狐家关系良好，再加上魏家和姜家世人皆知的姻亲关系。魏家、姜家、令狐家大概是一个阵营的，而三皇子则是另一个阵营的。”
“另一个关键点是粮食，三皇子赈灾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小芸继续往下看，在字里行间搜寻着，“哈哈，李玉阳！是哪个富商慷慨解囊给了李玉阳这么多粮食？是你吧，葵花。一定是你，只有你，才会做这种傻子，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去救一群不相干的人。”
“你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而我只需要从背后推你一把。”想到这里，小芸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
“就算我的推论会错，那又怎么样呢？真正的赌徒，在下注的时候，绝不会去想输的事情。”
她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可是我能拿她怎么样呢？会县的县令就是冯葵花的狗，郡守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我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金兰郡主，或者姜首辅，或者令狐千城，可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么肯轻易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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