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不对，应该说是凌晨五点。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咀嚼声伴随着读书声，别有一番高考生的氛围。
刘萌青趴在书桌上，把课本挡在头顶。
她心里很乱，乱到不想上晨读。
一是因为马介慧的警告，二是因为突然回家的陌生哥哥，第三……她悄悄侧头看了一眼，江佑的桌上依然是空无一人。
他连晨读都不上吗？他真的是坏孩子吗？
唔，好烦。
她抱住脑袋，使劲晃了晃身子。
那种只有一张脸的坏学生，怎么能夺走我的注意力呢，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我一定不能被这种人打扰。
嗯，好！
刘萌青坚定了信念，随后猛地端正了身子，准备开始晨读。
“浔阳江头夜送课，枫叶荻花秋瑟瑟……江州司马青衫湿…江…江。”
“啊啊，为什么老是想起来啊。”
刘萌青再次趴下，脑袋也从桌上滚过来滚过去，可是再怎么甩，也甩不掉那一直赖在脑海里不走的江佑。
“快滚出去啊江佑。”
她低声暗骂道，恨不得自己钻进脑子里把江佑赶出去。
“为什么要我滚出去？”
一盒牛奶放到了刘萌青的身旁，同时还有江佑那温柔的声音。
“不…不是。”
刘萌青羞红了脸，还在懊悔刚才为什么会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我看你早晨也不吃饭，已经高三了，要注意饮食健康。”
“哦，好。”
刘萌青呆呆地看着江佑的胸前的纽扣。他好像连校服也不用穿，每天都只是在穿板正又宽松的白衬衫。
就在这时，刘萌青看到了江佑身后，刚刚踏进教室门的马介慧，和她那铁青的表情。
虽然相隔数米，但她还是读懂了马介慧的嘴形。
那是在说：你 死 定 了。
江佑将牛奶推到刘萌青桌上，便转身离开了。
而那还没看清牌子的牛奶，也被紧随其后的马介慧夺了过去。
在不安中，刘萌青还是度过了这漫长的晨读。
晨读结束后，她像往常那样，准备去小卖铺随便买些面包垫肚充饥。刘萌青习惯性地沿着墙根走路，她有轻微的听力障碍，带着助听器时，才能分辨声音的方向和位置。她扎着搭在肩前的双马尾，也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到那象牙白的助听器。
“老板，要一个红豆面包。”
她递出饭卡，接回面包。却没想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拽到了后面。
“你就是刘萌青？怎么这么不听话？”
黑胖的女人拽住刘萌青的头发，狠狠地辱骂着她。
旁边还有好几个叫不上名字，却全校闻名的女混混，这些人，都是马介慧的好“姐妹”。
“哟，还是个聋子。”
“等一下，我不认识你们。”
刘萌青试图反抗，可是，从小就文弱的她，怎么能挣得过这些可以说是五大三粗的黑壮女人呢？
“光长了个骚脸，怎么还是个残废呢？就你这样也敢勾引转校生？”
哧啦。
刘萌青脑中嗡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头晕目眩。
等到缓过来时，她只看见，女混混手里，正拿着她的助听器，随意地摆弄着。
“还给我。”
她想抢，却又不能去抢。
每当她跑到某人的面前，她就会毫无怜悯地抛出助听器，扔到另一个人手里。
“求求你们，别摔坏，我不能没有这个。”
无论她如何哀求，这些施暴者们只会更加亢奋地像扔垃圾般抛掷着刘萌青的宝贝助听器。
最终，助听器还是落回了领头的女混混手上。
“看见她这副脸我就恶心。”
“给她砸了！”
“给我吧，我拿去卖了。”
刘萌青无助地坐在地上，失去助听器后，身边那本就混杂的声音更是让她头晕目眩。
人群的起哄与嘲弄，就像俯视将死野犬的食腐兀鹫，欺凌的快感，正不断地刺激着她们的味蕾。领头混混看着刘萌青那哀求的表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的会让所有男人都心软，可惜，她是女人，看到这张比自己好看得多的脸，她只会产生妒火。
“我砸烂你的脸！”
啪！
砸下去了吗？
没有砸下去？！
女混混的手，在即将落下的那个瞬间，停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朝着混混的身后看去。
“怎么能欺负同学呢。”
一个爽朗的男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逆着光，刘萌青只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短发身影。正死死地攥着混混的手，微笑地看着自己。
“李...李文烁？”
不只是围观群众，就连女混混本人都大吃一惊。
不过，李文烁并未在意群众的眼光，反而是一把夺下了助听器，温柔地蹲在了刘萌青身前，用同样温柔的动作，将那助听器重新戴到了她的耳后。
“不要紧吧？”
“没...没事。”
看见李文烁非但无视了自己，还主动去和刘萌青说话，带头女混混瞬间只感到一股无名业火从心底腾的升起。
“喂！别管闲事，老娘是介慧的人。”
“滚。”
李文烁微微回头，与女混混对视着。那种眼神，简直就是冰窟里伸出无数尖牙利爪般令人望而生畏。
“切，你给我等着！”
留下一句狠话后，她们也只能气冲冲地走了。
李文烁转回头来，温柔地询问着刘萌青的状况。
“来，我扶你起来吧。”
“不用了，谢谢你。”
刘萌青拒绝了李文烁伸出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她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好意。
而且，虽然李文烁长得确实很帅，但他的帅，只是普通人里拔尖的长相，根本没法和江佑做对比。
“好吧，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有情况再叫我，好吗？”
李文烁尴尬地拍了拍后脑，向刘萌青展示了下一个颇为阳光的笑容。
“嗯。”
刘萌青只是敷衍了两声，便抱着面包快步走回了教室。
只是，她一踏进教室们之后，就感受到了一阵异样的眼光，紧随其后的是无数起哄的声音。
“哟，这不是一下勾引了俩校草的狐狸精吗？”
“x，长得这么清纯，原来这么烧吗？要不我也试试？”
“你配吗，人看上的都是校草级别的。”
“臭x子，勾引转学生就算了，怎么连李文烁都惹乎一下呢？不知道他才分手吗？”
这样的漫骂声，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之前刘萌青一向是透明人，女生们讨厌她的清纯和容貌，男生们也因为她那认真学习的模样而望而却步。
只是，为什么今天，会成为全班的焦点，而且遭受如此谩骂呢？
突然，她明白了什么。
因为，第一个开腔的，就是翘着二郎腿，一脸嫌恶的马介慧。
她的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今天晚上，你就等死吧。
这一天，刘萌青就这样在恐惧中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半。
午休前，有半小时的午饭时间，家近的学生们会选择回家吃饭，家远的孩子们呢，就只能在仅能称得上“可以下咽”的食堂里抢那为数不多的饭。
而刘萌青，这次更加需要像往常那样慢别人一步了。
她看到人群就会害怕，就会喘不上气，更别提挤在闷热的人群当中抢饭了，尤其是今天马介慧估计又会在食堂里谋害自己吧？
“你不去吃饭吗？”
江佑突然走到了刘萌青的身后，漫不经心地说着：“你该不会继续吃早上的面包吧？”
他说得不错。打不到饭的时候。刘萌青就会啃早上剩下的半块干面包。
“我不饿。”
“一块去吧。”
“不...不要。”
说完，刘萌青略显畏惧地快步走开了，而江佑，却死缠烂打地跟在她的身后。
“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老是被打断。”
江佑边紧跟在刘萌青身后，边“恬不知耻”地追问着什么，刘萌青只想快步离开，可她又怎么能走得过腿比她长那么多的江佑呢？
“你知道‘狗贩子’吗？”
见刘萌青没有回答，江佑咳嗽了两声，随即提高了音量。
“今天李文烁找过你了，对吧？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你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吗？”、
江佑快走了两步，帮刘萌青打开了食堂门口的橡胶帘。
“其他人对李文烁的印象都很好，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个刚认识他的人...”
“别问了！！！”
刘萌青大喊道，这一声，让整个熙攘的食堂，都安静了下来。
“求求你，别再问了......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没，没事。”
被那么多人盯着，不仅是刘萌青，就连江佑也感到了满满的尴尬。
“以后...请不要再和我说话了，你不知道你的行为......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刘萌青低着头，用她那本来就有些磕磕绊绊的声音，恳求着江佑，她自始至终没敢去看江佑的表情。
但是，江佑看到了，她那副满是乞求的眼角上，挂着悲伤的结晶。
“是你在欺负萌青吗？转，学，生。”
又是那个男生，打破了第二次寂静，只不过，这次，他充满了敌意。
“是李文烁，要和转校生打起来了吗？”
食堂再次因为刘萌青而沸腾。
李文烁，这次不仅是堵上了校草的称号，更是堵上了男人的尊严！他走到两人中间，死死地盯着江佑。
“你这个混蛋，我都听说了，你对萌青做了那种事情，现在却要不了了之吗？！”
不只是江佑，就连刘萌青都呆住了。那种事情是什么？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群众也不知道了。
但是，在李文烁的引导下，群众居然开始指责起了江佑。
“我听转校生原先的同学说过，他是个渣男，和刘萌青分手之后又追了过来。”
“我之前在省立医院见过刘萌青，好像是在妇科......该不会是去打了吧？”
“李文烁真的好正义啊，打死那个拔x无情的渣男！”
谣言，散播开了，就不会再停下。
他没有动手，而是选择了比刀更锋利的武器。
——舆论！
“都在干什么呢！快散开！”
“级部主任来了！”
几声通风报信后，人群就这么散开了。
带着满满的谣言散开的。
而刘萌青，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逃走了。
只留下江佑和李文烁两人，隔着餐桌对视着。
放下一个诡异的微笑后，李文烁也走了。
最后，被级部主任带走的，只有江佑一人。
......
在那之后，江佑就没再回到过教室。
他在教室的时候，刘萌青都没有现在那么多回头看的频次。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吼她，如果...江佑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一下午的课，她都没好好听进去，这可不是她这个年级第一该有的状态。
晚自习，马介慧从教室外回来，身上还余留着阵阵烟味。她瞥了瞥刘萌青的位置，脑子里全是今晚该怎么收拾刘萌青。
等一下，刘萌青人呢？
......
这是刘萌青第一次在白天看到那条街道的样子。
明明晚上是那样阴森黑暗，白天却是这样一副风景。
明亮的街道上，干净的一尘不染，几名环卫工人在有说有笑地清扫树叶，老人在大杨树下激昂澎湃地下着象棋。
身后是一辆老式自行车，响着悦耳的轻铃声，从刘萌青的身后擦肩而过，带起了几片染黄的绿叶。
她逃走了，逃离了那围着铁栅栏，贴着白瓷砖的“监狱”。
刘萌青长舒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个比“监狱”只自由了一点的家走去。
大门是开着的，一股菜香味早就随秋风飘到了大街上，四处勾搭着有家可归的馋虫。
推开房门，铮铮的切菜声谱出了老百姓自己的旋律。
“妈，我回来了。”
“哎呀，你怎么回来了？不上课了吗？”
“没...我忘拿课本了，今天就回家自习。”
“可别落下学习了，先来吃饭吧，你哥哥有别的事情要忙，先不等他了。”
“嗯，晚上吃什么？”
“妈一直觉得你今天可能会回家吃，早就包好了饺子了。”
“什么馅的？”
“都说猜到你回家了，当然是你喜欢的白菜的了。真是，可别学愣了。”
“嗯。”
刘萌青放下书包，看着母亲那忙碌的背影，家里，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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