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深吸了口气，稍微犹豫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要给枫儿纳妾。”
原本给儿子纳妾这种事，她作为当家主母，没必要担心这个媳妇有什么不愿意的。
只不过，当初江若宁闹得那么厉害，尽管后来安分守己了很久，她还是有些犯怵，怕这话一出，她那毛病又犯了。
陆夫人小心地揣摩着江若宁的表情，却见她面色冷静，并没有自己心中想的那样激动，便暗暗松了口气。
她便稍稍缓和了语气，看着江若宁继续道:“你也别怪我不顾及你的感受，我可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可惜你还是没有给我们陆家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如今你也看到了，老爷身体不好，再不抱个孙子，老爷心里面也难安啊。”
江若宁听着陆夫人说的话，沉思了片刻，心道，乔景遥果然说准了，只不过，竟然没想到这么快。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自己的布庄也开的风生水起，即便纳妾进来，对于自己的影响也不大。
于是，江若宁便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婆母看中哪家的小姐了？”
见江若宁这般好说话，陆夫人心里倒有些惊讶，但是面上还是十分严肃，她缓缓道:“目前相中了几家，明日有时间便给你看看她们的画像。”
“不必了，婆母和临枫觉得好就行了。”
江若宁淡淡道，心想，自己虽然不喜欢陆临枫，但是好歹也是名义上的陆家三少夫人，让她帮着自己的丈夫纳妾，陆家未免觉得自己太好说话了点。
陆夫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知婆母相中的那些小姐里，可有婉儿表妹？”
在准备出门之前，江若宁转过身，淡淡地问了陆夫人一句。
从江若宁口中听到王婉的名字，陆夫人的脸色讪讪了起来。
王婉最近确实跟陆夫人慢慢开始走动了起来，但是，江若宁这么一提醒，陆夫人又想起了那日，在王婉的撺掇下，自己跟着丢脸的场景，那感受还宛如昨日。
“你别多想，先去歇息吧，我也累了。”
陆夫人一脸疲惫地敷衍了江若宁几句，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江若宁见陆夫人这含含糊糊的态度，心下了然。便不再多说，点了点头，退出了陆夫人的房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王婉进门了，自己和陆临渊的关系当真暴露了，天也不会塌下来。
江若宁这般想着，心里又坦然了许多。
可是，季云诗那边就没有这般坦然了。
在回府之后没多久，她就收到了消息。沈凌羽的父亲，沈平要进京了。
真是一桩桩一件件，连着就没有让她心里舒坦的，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话说回陆家。
陆鼎舟单独留陆临松在房中说话，说的正是众人心中所想的事。
“松儿，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鼎舟微闭着眼睛，平躺在榻上，声音沙哑地叫陆临松到床榻边上候着。
“父亲……”
陆临松赶忙快步走上前，半跪在床头前，拉着陆鼎舟那双苍老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松儿，前些时日，我向陛下递交了文书，想将陆家的侯爵之位传给你，但是陛下不同意……”
陆临松听到这话，眼睛瞪大了些。
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侯府，自己定好了继承人之后，只要不是大过错，一般皇帝都会同意，向皇帝递交文书，无非也是走个过场。
像陛下这样，拒绝了老侯爷的申请，这样的事，还真是少见。
陆临松有些艰难地问道:“父亲可知道是因为何事，陛下拒绝了？”
陆临松自问这几十年来，一直在陆家谨小慎微，很少出差错，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可靠稳重的陆家长子。
“陛下并未明说，只说你并非陆家嫡长子，不符合祖制。”
陆鼎舟皱着眉头，缓了口气，顿了顿，继续道。
“只不过，陛下问我如何看待太子与晋王之争……”
陆鼎舟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乜眼瞧着坐在一旁的陆临松。
“那父亲是如何回答的？”
陆临松面不改色地问着，眼中看不出一丝波澜来。
“我倒是想问问你……”陆鼎舟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浑浊的眼眸中，闪着深邃的精光，不疾不徐地反问道，“如果是你，你要如何回答陛下这个问题？”
陆临松垂下了眼眸，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无论是谁，我只忠于陛下。”
“哼！”
陆鼎舟冷哼了声，纵使脸上布满疲色，精神自然清醒，他沉声道:“松儿，你到如今还想瞒我，说这种骑墙之言，糊弄你的父亲？”
“父亲……”
陆临松紧紧握住了陆鼎舟那双粗糙冰凉的手，跪在了床边，声音带着颤抖，垂下了头。
“你若是早点与我商量，又何至于此……”
陆鼎舟叹了口气，皱着眉道。
“父亲，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
陆临松垂眸沉默了片刻，声音便恢复了冷静，知道此事再去解释，也是多说无益。
更何况，即便陛下再忌讳臣下参与党争，他站的也是太子一派，是陛下名正言顺钦定的东宫之主。
从这一点来看，也好过那些站晋王的老臣们，仗着年老根深，不把年轻的太子放在眼里，更不把体弱的陛下放在眼里。
都说知子莫若父，陆临松的这番心思，陆鼎舟一眼就摸了个透，他没好气地使唤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陆临松心中暗暗长舒了口气，揉了把脸，赶忙站起了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热茶，将他小心地扶起，恭敬将茶地奉到了陆鼎舟的嘴边。
陆鼎舟喝了几口后，声音不那么嘶哑了，低头看着陆临松手中端着的茶杯上，浮着的茶叶，陆鼎舟缓缓开口了。
“陛下又怎会不知太子和晋王斗得厉害，他若真是下狠心要治你罪，就不止是不同意让你继承陆家爵位这么简单了。”
陆鼎舟说到底还是比陆临松看得长远，他脸上因病疲颓而多生出来的皱纹，都透着几分威严和老练。
“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陆临松眼神疑惑地望着他的父亲，恭敬地问着。
“既然陛下只是拒绝了，并没有直接指定爵位继承人，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陆鼎舟缓缓道。
“说到底还是我们陆家，树大招风了，定是有人向陛下参我们一本了。”陆临松皱着眉头，心中愤愤不平。
“别管别人有没有参你，你牵扯到了太子，这是不争的事实。”陆鼎舟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苍老。
“那依父亲来看，要如何处理？”陆临松问着，心有不甘地试探道，“该不会要传给二弟吧？”
陆鼎舟听到这话，瞟了一眼陆临松，欲言又止，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并不表态。
陆临松缓了口气，道:“二弟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这陆家交给他，想必父亲也不放心，陛下也不放心。”
陆鼎舟不置可否。
“陛下让你去延州任知州，无召不得入京。”
延州，京都周边的一座州府，离江北和京中都不远，虽不繁华，但也不贫瘠。
陆临松惨笑了一声，道:“这是在用我来警示群臣啊。”
陆鼎舟皱了皱眉，斥责道:“你应该感谢陛下，没将你发配到岭北不毛之地。”
陆临松没说话，只是垂眸沉思着。
“待到太子顺利登基，你就可以回京了。”
见陆临松垂头不说话，陆鼎舟叹了口气，解释道。
陆临松也是个浸淫官场的人，如何不懂这帝王制衡之术。
待到太子登基，将自己召回，陆家自然心甘情愿地辅佐于新帝，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
他陆临松必须是陆家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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