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片刻，梁指导员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更准确一点，其实是一连串问题，也是在他看来最关键的一步。
“你们知道你们运送的那个保险柜，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么？”
不出意外，三名特务又一次愣住了，而且这一次，他们甚至都没有立刻想到多余的心思。
梁指导员认为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根据刚刚的说法，李世群对他的手下其实并不存在有多么多么的信任，用完就扔的棋子，也就是这样了。
既然李世群原本就没在保险柜里放东西，就说明这个保险柜是他拿来当作声东击西的重要一环。
如果是想对这三名押送的人提前通知了，他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很显然，如果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内情，一心都以为保险柜肯定足够重要，一旦丢失了，多半是没法再回去见李世群了，不然，很可能被直接枪决。
所以他们不仅会表现的足够谨慎，而且会在关键时刻拼死一搏，反正横竖都是死。
可是，他们一旦提前知道了保险箱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就会首先想到，自己最有可能成为敌人的目标，因为这个保险柜就是用来钓鱼的！
又或者，自己只是炮灰，用来掩护其他人“搬家”的工具。
有了这个想法，他们三人不仅不会拼死一搏，而且，很可能因为表现的不够谨慎而露出破绽，被敌人瞧出端倪，甚至直接放弃这个保险柜而选择其他目标也说不定。
更何况，其他车里，很可能还有李世群本人。
在自己的安危和几个手下的小命之间，李世群根本就不需要选择。
“看来，你们的确不知道了，对吧？
毕竟，如果你们知道这就是一个诱饵，你们自己也未必敢冒死押送了，因为很显然李世群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他手里的东西对我们而言，比他的小命更有吸引力。
换言之，你们就是几个炮灰，被李世群卖的很彻底。”
梁指导员的话，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三名特务的心底，他们虽然的确算不上对李世群有任何忠心可言，毕竟，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他们没有忠心，也不意味着李世群就可以拿他们的小命不当回事，毕竟，生命对谁都一样，并没有第二次……
“对于那个保险柜，你们之前有没有印象？应该不会是李世群从苏州带过来的吧？
来到上海之后才买的？”
这个问题没有太多深意，梁指导员只是想从侧面了解一下李世群的行事作风，如果他弄一个保险柜的作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声东击西”，这样考虑反而有些不太合理。
当然，如果这些人可以确定保险柜里之前到底有没有东西，又或者，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东西，那就算是意外之喜。
三名特务从震惊中渐渐恢复，他们也不希望一直呆若木鸡，因为这样和“抵死不认”根本没区别。
“那个，好汉，我们人微言轻，其实平日里都不太能够进入李世群的房间。
不过！
这保险柜的确不是从苏州带过来的，一开始进驻那个秘密据点的时候，其实已经放在那里了，我们一开始都得搜寻一下确保里面是安全的嘛，那时就有兄弟看到过。
至于李世群后来到底有没有使用过，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要说谁能清楚……想来，潘时潘辰两兄弟应该知道的更多。
对了，好汉，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问一个问题吗？”
这三人还是用眼神交流和让那名司机来回答问题，可他们竟然自己也有问题要问？
梁指导员又有点意外，不过他很乐意这些人能够“主动配合”。
“可以，你们能够主动交流，对你们自己也有好处，那就问吧。”
果然这些人是共党地下党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好说话对吧？三名特务又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自己心里的窃喜，至少这是应该是在保住小命的过程里又更进了一步！
“多谢好汉宽宏大量，我们其实觉得很奇怪，那就是前两天潘时突然消失不见了。
可古家那几个商铺的确被人砸了，有我们的人亲自盯着，最后汇报给李世群知道的。
我们自己就不太懂了，如果潘时被你们抓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去替他办事呢？
如果潘时没有被你们抓住，他又去哪了呢？”
潘时的失踪，的确让这些特务人人自危，因为这可不是第一个死掉的“黑衣人”，潘时好歹是个领导，也有更丰富的对敌经验才是。
而他就这么没了，谁还能保证自己就一定不会是下一个？
虽然没人主动说，可这两天在李世群的这群手下之间，关于潘时的交流不在少数，可他们也无可奈何。
李世群是不可能透露更多情况的，这点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至于那个潘辰，其实没人和他太熟悉。
偏偏那几个小头目都同样一头雾水，这就让挂在他们所有人头顶的乌云始终散不掉了。
只是，梁指导员自己对这事并不清楚，他甚至都不知道真的有人砸了古家商铺这事，他们也没有闲聊的空暇。
“这一点我能告诉你们的其实不多，因为潘时并不在我们手上，这一点没必要骗你们。
至于有人砸了古家商铺这件事，如果真的和你们说的那样，潘时明明失踪了，却还是有人去砸了，我只能猜想，安排这些事的人，和抓住潘时的人，其实应该是同一拨人。
而他们的目的，一定比你们想象的更大也更复杂。”
梁指导员的坦诚，让三名特务不由有些“感动”，至少他们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好人”，不仅没有拿鞭子抽自己，而且可以这么心平气和低交流。
而他说的是实话么？多半是，毕竟在这件事上，骗自己这么几个小喽啰其实没什么意义。
“多谢好汉您的慷慨，既然这样，我觉得如果您很在乎那个保险柜里之前可能有什么这件事，不如去找到那个潘时问问清楚？
在我们之前的据点里，只有他级别最高了，如果李世群有什么事瞒着所有人，那个唯一没被隐瞒的，也只能是潘时，而如果他也不清楚，这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世群谁都不信，他刚刚转移的时候把您想要的东西，直接带在了他自己身上。”
这一点梁指导员也很快就想到了，而且他觉得，李世群是不是猜到盯上他的人其实是自己这些人，毕竟，军统如果真的要对他动手，多半会冲着他自己而去。
这种感觉并不好，不过敌人始终狡猾，这一点梁指导员更有体会了，至少这第一次潜伏在城里的任务，他并不觉得有多么失败。
如果什么都能尽如人意，小鬼子早就被赶出去了，不是么？
他特地多问了几个特务几句，另一个目的就是想多了解一下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对于日后的斗争应该会很有帮助。
在斗争中学习，在学习中斗争，可不是说说而已。
于是，梁指导员又和这几名特务进行了更多更深入的“友好”交流。
离开刚刚的据点之后，林玲立刻赶回了古家，只不过是和秦海等人一起走的下水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下水道里走这么远的距离，实在有点感慨不已。
只可惜，他们到了古月房间的暗门，按下“门铃”之后，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林玲有些焦急，她这才想起来，平时古月离开家的时候，会让她特地留在自己房间里，关注这个“门铃”，可现在呢？似乎整个古府里，也没人特地做这件事了。
“现在怎么办？”
“我们也没办法，少爷应该是去了黑市还没回。”
古月去了黑市？林玲之前并没有好奇多问一句，正如古月也没有特地了解她自己的行动一样。
只是，她需要立刻向书记汇报，眼下可不就耽搁了吗？
“这个门，你们没法打开么？这边就没有一个钥匙孔什么的？”
“自然是没有的，不然，你让少爷晚上怎么睡觉啊？随时有可能直接有人冲进他的房里？”
林玲也是太急躁了，不过这里的确不可能有个钥匙孔之类的玩意，不然不仅仅是古月自己，还有他们一家子都得冒着很大的风险。
“话说，你们那应该有从外面打开门的方法对吧？不然你们都出来了怎么进去？
那如果你们都进去了，是不是还能在里面把那个开关给关上？就像门锁可以反锁一样？”
“这个自然，我们兄弟几个经常一起出动，不会特地留人，而里面有人事就会‘反锁’，避免意外。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说那个陈……‘藏锋’了，他也太鬼了，总是不请自来！”
这话是在“侮辱”“藏锋”同志吧？林玲虽然不喜欢“口舌之争”，可她还是不能允许秦海这个壮汉这么编排“藏锋”同志。
于是，她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自然都是对“藏锋”的维护，不外乎“大英雄”云云。
秦海不由也来劲了，因为这个“大英雄”可没少坑他们兄弟几个！
虽然他们也由衷地佩服“藏锋”这些年为抗战大业做的贡献，尤其是那么多鬼子都对他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这反而是一种“勋章”。
可是，这位“大英雄”差点害了他们的弟弟，而事后又不请自来，突兀地出现在了密室门口，也正是因为“藏锋”的这个举动，古月才不得不又花了大力气把下水道里布满了用于侦察的陷阱，一开始铺设这些东西的事后，谁都不熟练，那叫一个困难重重！
就这样，林玲和秦海莫名开始围绕“藏锋”的唇枪舌战，各自都有“寸土不让”的架势。
而这时，密道的门突然打开了。
齐小飞忍不住说了句，“你们干嘛呢？站在密道里都听得到你们的声音！这下水道里万一出来个人，不觉得这里闹鬼了么？”
林玲和秦海这才觉得自己的确有点过了，“讨论问题”也没挑好场地。
“抱歉！不过我有急事向书记汇报，麻烦帮忙叫一声，我去古月房里先把伪装哦那个好。”
林玲也懒得尴尬了，时间紧迫，她能早点汇报现在刚刚的结果，也就能让书记早一步做出新的决断。
齐小飞遇到正事也不会含糊，不再多言，直接去找了他父亲。
倒是让秦海等人更加尴尬了，因为他们不知道现在应该是跟着一起进古月的房间呢，还是先回去密室。
刚刚林玲直接说她要在古月的房间里“伪装”，这事需要换衣服么？还是只化化妆？万一要换衣服，自己等人是不是就更不能跟进去了？
“你们干嘛呢？”
密道对面，古月探出头来问了一句，他倒是很好奇秦海等人干嘛愣在那不进来。
看到古月，秦海等人倒是立刻意识到不用太忌讳了，至少林玲不可能当着古月的面换衣服吧？
“咳咳，没事……少爷，我们这就过来。”
古月感到莫名其妙，主要是他没听说秦海等人和林玲的任务凑到了一起。
现在才听了秦海的汇报之后，他都有点哭笑不得。
“啧啧，他还真不客气啊！”
这个“他”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正在给自己化妆的林玲也没空多说两句，至少古月不会和秦海一样对“藏锋”同志不敬吧？
“所以，你们的任务算是失败了？没想到李世群也还藏了一手啊，不简单！”
古月也很意外，不过他立刻意识到李世群如果是拿保险箱当诱饵，应该是把重要东西直接带在身上了。
而他特地这么做的前提，应该是赌一把自己不会被当成目标吧？
为什么他敢这么赌呢？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车队里？
又或者，他知道顶上他的人其实是共党地下党而不是军统？
这里面恐怕就有学问了，他打算一会和齐书记好好讨论讨论，毕竟，他们肯定还得有后续的计划才是。
至于陈敬文，肯定也不会消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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