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的玻璃缓缓被放下。
顾淮墨原本朦胧的面庞也渐渐在她眼前变得清晰。
陆婉凝按向自己的心口，深吸口气，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了出去。
但顾淮墨却伸出手，指尖捏着一包纸，透过车窗递给她。
陆婉凝没有接，只是抬眸面带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大清早出现在‘魅色’，陆婉凝能想到的就是像白英那样，刚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夜晚。
然而顾淮墨此刻西装笔挺，眉目清明，全然不像是刚刚从夜场出来的模样。
“宋义成说，你在这里。”顾淮墨解释了句。
而下一句话，果然就打破了陆婉凝对他的幻想：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魅色也有熟悉的人了？”
陆婉凝思索了一下，故意不顺着他的意来：“那可能是顾总还不够了解我，我是来接我弟弟的。”
虽然这个弟弟，已经不打算认她了。
顾淮墨紧紧抿着下唇，眉眼肉眼可见地紧蹙：“陆家什么时候有的弟弟？”
陆婉凝笑了声，突然向他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也没说是亲弟弟呀？”
顾淮墨咬着后槽牙，盯着陆婉凝含笑的目光，突然就反应过来。
“……你这故意激怒我。”
陆婉凝垂眸，不得不承认，他一语中的。
但她当然不可能承认，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但顾淮墨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转过身走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面对他的不请自来，陆婉凝颇有些不满：“……你干嘛？”
“嘭！”顾淮墨关上了车门，“我来和自己的妻子交流交流感情。”
狭小的车内，因为多了一个人，空间瞬间变得拥挤。
陆婉凝咬牙，瞪着顾淮墨：“我们没什么好交流的。”
“可我觉得我从前对你，了解得太少了。”顾淮墨面色冰寒，似乎隐隐压抑着愠怒。
可他的行为，从来都是克制的。
此刻最出格的也不过就是，逼近陆婉凝，俯身盯着她的双眼。
陆婉凝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有一双眼波撩人的眸子。
隐隐的水光仍在眼底流淌，湿润的眼睫更显浓密，她此刻只感受到了浓重的压迫感。
陆婉凝自知男女体力悬殊，当顾淮墨向她靠近时，她就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后背很快就靠上了车门。
而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冷意，透过车窗灌入她的衣领，让陆婉凝打了个颤。
顾淮墨余光一瞥，显然也注意到了。
下一瞬，他的手就伸到了她的身侧。
陆婉凝双手环抱，精神紧绷，结果却听到耳后传来一阵“嗡嗡”声，车窗重新升了上去。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顾淮墨这些日子见多了她的牙尖嘴利，再看她此刻不安惊恐，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他轻轻笑了声，车窗升上后，却没有撤回自己的手，而是撑在陆婉凝的身侧。
此刻若是从车外看，就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几乎交叠。
陆婉凝缓了片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顾总，你能不能先……”回到副驾驶。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顾淮墨突然伸手，附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要大她很多，此刻是带着热意的。
而陆婉凝却指尖冰冷，唯有缩在袖子里的那半截手腕才留有温度。
温暖的感觉瞬间通过肌肤传递到陆婉凝的身上。
紧接着是顾淮墨惊讶的声音传到耳边：“……怎么这么冷？”
陆婉凝本来是要挣脱的，可她的身体又下意识想要汲取温暖。
好在顾淮墨并没有更多的举动，她松一口气后，努力忽略他的手说：“我体寒。”
养父母从小喜欢将她关在屋子里，那时东郊格外落后，村子里的房子都是自建房，什么采光通风都不必考虑，砌完墙再封个顶，就算是建成了。
陆婉凝至今仍旧能记起那扇又高又小，她只有抬头仰望才能看到的窗户。
这样的环境，阴冷潮湿是可想而知的。
但顾淮墨并不理解：“……嗯？”
陆婉凝却不想解释，她既然要和顾淮墨离婚，现在说起自己的悲惨过往又算什么事？
她不是陆雪薇，也不需要向顾淮墨卖惨。
只是二人靠近后，不自觉就呼吸交缠，陆婉凝很快就耐不住问：“顾总，你不用去公司的吗？”
“我现在对你更感兴趣。”顾淮墨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当热意突然退散时，尽管指尖仍留有余温，陆婉凝还是下意识指尖一动，险些想拉住他。
但她可以骗自己忽略一次，却没办法一直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
因此这次陆婉凝躲开了，她伸手抵住顾淮墨：“顾总，那你还是把你的兴趣放在陆雪薇身上吧。”
如果没有做过那个梦，她此刻大概会短暂被顾淮墨的行为迷惑。
可既然知道了梦中的悲惨结局，陆婉凝就不会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暧昧中。
顾淮墨却突然拧起了眉头，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陆婉凝一愣，脱口而出：“这有什么为什么……”
她心中知道，他未来会喜欢陆雪薇，并且会帮陆雪薇害她。
但很快，陆婉凝就反应过来，那是几年后了。
而此时陆雪薇仍在处心积虑地让顾淮墨对她心生怜悯。
下一刻，顾淮墨就证实了她心中的念头：“——你难道以为我喜欢陆雪薇？”
后面的话不必他说，陆婉凝都猜得到：他只是讨厌有人干涉他的决断。
至少目前，应该仅仅如此。
是她望到了结局后，带着对未来的失望，来面对此刻的他。
陆婉凝一时语塞，只能沉默。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轻易对顾淮墨改观。
顾淮墨最终在她的沉默中松开了她的手，回到了副驾驶上。
陆婉凝这才舒一口气，感觉周围的空间重新变得安全了，但与此同时，心尖也轻轻一颤。
像是舍不得那手心的温度。
而顾淮墨再次开口，也已经转移了话题：“宋家老爷子过几天大寿，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陆婉凝虽然此时对他心情复杂，却仍旧摇了摇头：“我会去，但不是和你一起。”
顾淮墨原本淡然的目光，再次凝实。
他注视着陆婉凝，显然并不乐意，可陆婉凝显然也不会被他说服。
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像是两条平行线，隔着距离相望，互不干涉。
而某天这线突然不再平行，就变成了相交后，愈行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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