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唔……咳咳，咳咳……”
我抚着吃了重重一击的胸口，努力调整气息。
“…………”
不远处手持匕首挺立的伊莉娜小姐，只是额头微微浮现汗珠，整齐盘起的金发依旧不见散乱。
明明我这里已经快要喘不上气了呢，可伊莉娜小姐穿着不便行动的女仆装依然取得了完胜，在这之上还看不出有什么消耗的样子。
果然我还是没什么长进吗……
“关于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飞鸟有了很大进步，我应对起来已经很吃力了。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完全是出于女仆的职责使然。从者也代表了家门的形象，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显得狼狈，所以我才没有将疲劳表露在外。”
“是，是这样吗……”
虽然不太能理解这种说法，不过既然伊莉娜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就当做是这样好了。
“可是伊莉娜小姐——”
“伊莉娜。”
“哦，哦……伊，伊莉娜。”
按照伊莉娜小姐的要求，两个人在日常训练之类单独相处的场合中应该直呼名字以示友好，但是我还是不太习惯对年长的人舍弃敬称，所以总是会出现这样有些尴尬的场景。
不过伊莉娜小姐显然不以为意，听到我直呼其名之后，她似乎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也只能挠头了。
“那，那个……之前训练的时候偶尔还能赢伊莉娜几次，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却……我，我果然还是不行吗？”
是的，今天并不是一般的训练，而是与平日使用木制武器不同的，各自用上了惯用武器的模拟实战。
在往日的锻炼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能跟上伊莉娜小姐的动作了，所以这次“阶段考核”可是卯足了劲头准备好好表现一番，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完败。从头到尾都没能让伊莉娜小姐吃到一击就干脆落败。明明从武器上来讲这边可以说是处于绝对优势的啊。
果然……
“飞鸟的败北原因，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推论。”
伊莉娜小姐不改严肃认真的语气，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这反而令我惊醒。刚才那种语气，根本就是在跟伊莉娜小姐撒娇嘛。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进行地狱特训，怎么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消沉呢？
我急忙挣扎着站直身子，打起精神聆听伊莉娜小姐的训示。
“第一点，飞鸟出手太客气了。今天虽说是模拟战，但也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不抱着你死我活的信念是不行的。在这种情况下，飞鸟为了不伤到我刻意避开要害，自然不可能有胜机。说到底还是觉悟的问题。”
“唔，唔……”
伊莉娜小姐说得完全没错，所以我根本无法反驳。
明明是我提出的请求，却无法彻底投入，总觉得很对不起伊莉娜小姐。
“不过这点也并非不能理解。飞鸟是不会伤害同伴的人，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对待敌人的时候记得可不要手下留情就好。”
“嗯……嗯，我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伊莉娜小姐说到“同伴”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似乎微妙地露出了点笑容？
可是当我凝神细看的时候，端正的面容还是冷如冰霜。
“第二点才是最关键的。飞鸟拿着自己的武器时，似乎动作会变得相当死板。战斗刚开始时我就注意到了，打下去发现果然如此，平日灵光一闪的出彩表现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特，特殊原因吗？”
经伊莉娜小姐这么一说，我不禁也开始回想起刚才的战斗过程。
确实，平日里伊莉娜小姐一直教导我不要过多地考虑，而是相信自己的战斗本能。虽说听起来有点放弃思考的味道，但是刻意不去想太多之后，确实感觉自己的动作比之前更加流畅，无谓的行动也减少了许多。偶尔还能靠着直觉看穿伊莉娜小姐的假动作什么的。
不过，一旦拿起“白百合之守护”，我就不是“神代飞鸟”，而是一名不成器的见习骑士。爷爷说过，骑士在战斗时也要“像个骑士”，堂堂正正、不耍花招才是骑士的本分。
“是吗，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啊。”
听了我的解释，伊莉娜小姐作出了自己的推断——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受爷爷的影响太深，所以在拿起白百合之后就下意识地模仿着爷爷毫不取巧的战斗方式，等于是跟之前特训的内容完全相反。按照伊莉娜小姐的说法，我等于是在勉强自己模仿一套不适合自己的招式，而且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所以才会欠缺灵巧，十分死板。
想要扭转这种状态，发挥特训的效果，要么就是彻底遗忘旧有的战斗方式，要么就是消化并掌握它的神髓——无论哪个，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两人一起苦思了一个下午，最终还是肚子饿扁来催我们吃饭的姬乃想出了个好办法。
“飞鸟好像只有枪和盾一起拿起来的时候才会动作僵硬的吧，那只用一边不就好了嘛。”
“说，说起来好像是这样……不过姬乃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飞鸟没发觉吗？从中途开始，小姐就一直趴在窗户那边观看我们的模拟战。”
“喂，伊莉娜！！！”
不知为何，姬乃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飞鸟！我只是闲得无聊不想看书所以才在那边站了一会儿而已！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哦，哦……”
虽然不知道姬乃为何如此激动，但是她给出的建议确实无不道理。
单独只用枪的话，确实没有了枪盾同使时的僵硬感。
“但是因此放弃了防御就有些顾此失彼了。”
再度进行了一次模拟战之后，伊莉娜如此说道。
“那还不简单，两个一起用就行了呗。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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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反过来拿就好了。”
我在心中咀嚼着姬乃的话语。
她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这对我来说确实是莫大的提示。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种局面。
将枪盾左右反持之后，不仅消除了僵硬动作，而且还拓宽了攻守的应用。长枪可以滑开对方的攻击，盾牌也可以当做打击的钝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变化，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知道爷爷当初专门训练我双手精通，是不是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种局面。
据伊莉娜小姐所说，当我能够做到正持的时候也能如此应用自如，那我就算是真正地掌握了这件武器。
虽然不知道这一天何时能到来，但是至少我现在已经有了能够彻底发挥特训成果的办法。
“这小鬼，突然怎么变得这么难搞啊！”
结果，就是能给曾经轻松击败我的两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哼！”
乌萨一言不发，挥棒向我砸来。
我依旧按照缓冲的原理，用右手的盾挡下这一击，同时立即用枪反击。
乌萨毕竟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不可能在同一招上屡次吃亏。他及时收力，横过铁棒挡住了我的刺击。
“小鬼有空隙啊！”
代替转入防御的乌萨，穆兹的身体瞬间从左侧滑入，袭向我的死角。
确实，如果是从前的我，在这种状况下，肯定会不及收招，令敌人偷袭肋腹得手吧。
然而现在可不同了。
我继续向前踏出半步，侧转身子，用右手盾抵住了穆兹的身躯，在他有时间越过盾牌挥下匕首之前，手上用力将他顶了出去，同时左手将枪撑在地上，以此为支点向后跳开数步的距离，闪过了乌萨配合默契的反击，与两人再度拉开距离重整态势。
“我说小鬼，你上次该不会是放水了吧？”
双方再度进入对峙之后，穆兹又开始喋喋不休。我的实力进步就这么难以置信吗？
“差点，丢掉性命，放水，不可能。”
不过在我想好该怎么回答之前，他的同伴就已经对他做出了吐槽。
嗯……您，您说的很有道理。
“切，不管怎么样，小鬼的结局是早就注定了的。头儿最多再有几分钟就能赶来，你觉得你在这之前能收拾掉我们两个吗？”
穆兹转动着手中的匕首，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
我无言地咬紧了嘴唇。
确实如他所说，尽管我一时间可以跟两人势均力敌，但是想要彻底压制两人还是不可能的。
如果按照上次对战的情况来看，现在的我面对两人至少是可以占上风的。然而实际情况却不相同。
理由很简单，当时的我，根本不值得两人使出全力。
所以穆兹才会“小鬼小鬼”地叫我，这不仅仅是他自大的性格使然，更是出于对我的蔑视。
而现在——
“当初要是乌萨没拦着我做掉这家伙，现在不就没这么麻烦了？”
“强大的敌人，才有击溃的价值！”
“你这性格可真是麻烦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架起匕首的穆兹，嘴角兴奋地向上扬起。
成长后的我，似乎已经能够令两人认真起来了。
代价就是，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衣无缝”的配合。
两人的默契可以说是到了令人怀疑会不会有什么心电感应之类的程度。能够互不干扰地最大程度发挥实力只是最低标准，同时从不同方向进攻死角对两人来说也是小菜一碟，更为可怕的是两人的攻防转换。
不用进行任何手势甚至眼神交流，一方转入防御的时候另一方必然会同时牵制进攻，一旦注意力被拉走，防御的那个就会瞬间进行反击。刚才的一幕短时间内已经上演了数次，每当想要继续追击，各个击破取得战果的时候，必然会陷入攻防一体的陷阱之中。如果不是我全神贯注提防着两人的行动，在找出击倒敌人的方法之前，自己恐怕就要先被反击给击垮了。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我还无法找到令两人同时转入防御的一瞬间。场面上虽然势均力敌，可这是持续压榨精神与体力的拉锯战，对于时间有限的我方来说极度不利。不能压制对手，别说击倒二人，就连找到空隙逃走都没有可能。
真是可怕的对手。伤势令两人实力大不如前是毋庸置疑的，然而这反倒令他们更加注重以配合弥补体力的劣势。以一敌二是多么麻烦且痛苦的事，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切身体会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所以我根本没有闲心与二人斗嘴，而是主动向着两人冲了上去。
但我依然没能想出击破两人连携的办法。
可恶，如果我再强一点，能够强攻突破击倒一个的话……
“！！！”
瞬间的分心令我尝到了苦果，穆兹的匕首第一次捕捉到了我的身体，在左手小臂上拉出一条血线。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分心，否则不仅无法战胜敌人，还会有输掉的可能啊！
虽然我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可是一度焦躁的内心很难平静。
我渐渐无法向之前那样灵巧自如地战斗，慢慢被二人的连携攻击压制住了。
天平，开始向我不愿看到的结果倾斜。
可恶，可恶！！都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在这里输掉吗？
我，我还是无法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吗！？
“飞鸟，屏住呼吸！！”
就在的思绪快要被自责和痛苦填满时，耳中再度听到了姬乃的声音。
姬乃……姬乃！
如神乐铃般清澈的声音，顷刻间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
姬乃的话语对我来说就是不容违背的命令，完全不顾身处战斗之中，我几乎是反射般地屏息。
几乎是同时，脚下亮起了巨大的魔法阵，看起来就非常不妙的黑紫色浓烟从中喷薄而出。
“这，这是什么鬼——咳咳，咳咳！！”
“咕……”
与我不同，反应不及的穆兹与乌萨两人似乎已经吸入了不明的烟雾，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飞鸟，快，这边！！”
不用姬乃多说，我也不会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趁着浓烟遮蔽视线封锁敌人行动的时机，我急忙飞跃后撤，拉上姬乃，与爱德华一起赶快逃之夭夭。
“小鬼……咳咳……给，给老子站住！！”
穆兹夹杂着咳嗽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不过专注于逃走的我们，现在可无暇顾及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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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胳膊受伤了吧？快给我看看！”
“没，没关系，皮外伤而已啦。”
“不行，快伸出来！”
看到我一直拒绝，姬乃干脆绕到我左边，自己拉出我的左手，一把握了上去。
柔和的白光亮起，手臂上的轻微划伤瞬间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错觉，姬乃的力量似乎看上去越来越强了。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小早川小姐果然是我需要的人啊！”
无视在一边聒噪的爱德华，我转向了姬乃。
“姬乃，太乱来了！明明体力都跟不上了还要使用能力，身子垮掉了怎么办啊！”
虽然刚才靠着爱德华的魔法一时甩掉了敌人，但是据爱德华所说，那魔法并没有杀伤力，只能用来暂时拖住敌人的脚步，他们很快会再度追上。于是我们只能没命地奔跑起来。
这种运动强度显然不是姬乃能承受的。跑出一条街之后，她就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不，在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跑这么久，应该对她送上最高的赞赏才对。
可再怎么靠着意志勉强也是有限度的，一旦停下来，姬乃似乎就无法迈出步子了。这种时候让我与爱德华中的某人背负着她继续逃走才是正解，但我在刚才的激斗中也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背起一个人跑还是有压力的。至于爱德华……
“不要，生理上接受不能。”
姬乃瞬间给出了斩钉截铁的拒绝。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我反而有点安心。
然而，我心里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可无法对现实有所帮助。两人都无法背负姬乃的话，那只能找个地方暂时休息恢复体力了。于是我们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躲藏起来。
“呼，呼……哈……真，真是的，所，所以说，我才讨厌户外活动嘛，这，这么激烈……”
上气不接下气的姬乃，似乎还是忍不了抱怨。
“那你还要使用能力。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
“那种程度根本不影响嘛。比，比起那个，不让我说话才是折磨呢。”
这是哪门子的毛病啊。
“玩笑先放到一边，现在的状况可真是不妙啊。”
我也只能无言地点点头。
敌人没有被甩开，依然紧紧咬着我们。在这之上，刚才仓促逃走似乎已经偏离了预定路线，这里我与姬乃都没怎么来过，不太熟悉……说白了就是迷路，嗯。
在这之上，逃跑时后面若有若无地感知到的锐利气息，似乎已经不止两个。也就是说，敌人很可能已经与同伴合流了。
虽然还没有被逼上绝路，但状况已经相当不妙了。
不不，现在不能想这个，赶快休息一下回复体力，然后背上姬乃立刻逃走的话，希望还是有的。不能在这里放弃啊，飞鸟！
“那个……爱德华，刚才谢谢你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不得不把话题丢给爱德华。不过，感谢之情也并非没有。刚才如果不是他的魔法，状况恐怕会更加不妙，继续战斗下去我也很难全身而退吧。
“哪里哪里，出主意的是小早川小姐，我只不过是使了点小戏法而已。再说我与飞鸟君可是朋友啊，这种程度是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唔…………”
爱德华又露出了那让人感觉不舒服的笑容。真奇怪，明明在一个多月前，这笑容还有如邻家大男孩一样温暖呢，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就这么扭曲？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是一阵心痛。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对了，说起来两位有什么可以避难的地方吗？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逃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爱德华接下来的问题又将我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与姬乃对视一眼。
该不该对他说出蔷薇十字会的事呢？
爱德华刚才也出手帮助了我们，或许他暂时真的没有别的意图？他也说过，自己要的是姬乃的能力，也就是活着的姬乃，暗中对我们下手，对他来说应该没有好处才对。
我望着姬乃微微皱起的眉头，看来她也在犹豫。
这件事还是交由她判断吧，动脑子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逃出白月町，走一步看一步了。父亲在外面也有产业，考虑先到那些地方躲一阵吧。”
思索良久之后，姬乃给出的果然还是谎言。
“是吗……”
爱德华点了点头，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是否相信了这种说辞。
“好了，飞鸟应该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吧？那我们赶快继续逃走吧！”
姬乃离开了靠着的墙壁，对我投以有点歉然的眼神。
啊，是想赶快中断这个话题吗？嗯，我没关系的。
“后面就由我背着姬乃吧。”
说着我解下了背后的白百合提在手中，背向姬乃蹲下了身子。
姬乃乖乖地伏在我背上，背后传来的温软触感让我一瞬间有些失神。
不不，现在不是因为这种事分心的时候。
“我们现在该往哪走？”
“嗯……那边吧。”
姬乃明显是随手指了个方向，看来她确实也找不到路了。没办法，身后的气息越来越近，现在这种状况能否甩开他们都是未知数，找路实在是一种奢望。
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了啊。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的不安表露出来，率先迈步走出小巷。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吱呀”的声音。
“谁！！”
我急忙转身，可是背后背着姬乃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战斗。
糟了，如果这里还埋伏着敌人的话——
可是，从发出着嘎吱声响的木门后面探出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神父！？”
三人惊讶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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