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廉侯郭开（12）
吕不韦担忧道：“三公，设立御史大夫，御史大夫监督百官，可反贪司也是监督百官，彼此权力有些重叠。廷尉掌控司法权，反贪司也是夺取其权力。”
赵政道：“治国，重在治民；治民，重在治官。只要治理好官员，国家的政务就是完成一大半。寡人听闻，对于小事情，不重要的事情，只需要一两个人去做；可对大事情，重要的事情，却是要几个人，十几个人去做。”
“仅仅靠御史大夫，廷尉，监督百官，巡查百官不足，在远远不够，还要有反贪司。至于权力重叠，那就重叠吧！”
吕不韦点着头，也没有在劝说什么。
很多东西，劝说无用，那就不要劝说了。
无非多一个部门，多一些俸禄而已。
吕不韦说道：“大王，打算如何严惩贪墨之事？”
赵政说道：“田地中的野草是清理不干净的，清理一批之后，很快又是生长出另一批；贪官也是杀不完的，杀掉一批，很快又是生长出另一批。只能提升贪墨的成本。贪污是官员的权力，可严惩贪墨也是寡人的权力。”
“治理贪墨，当加大死刑，并诛连三族，乃至诛连九族。”
贪墨盛行，是犯罪成本太低。
很多官员只要有有门路，即便是贪墨被抓了，也只是罢官，或是流放。
等到风头过去了，上面的老大立刻把他提拔上来，继续当官，继续搂钱。
因为这些官员知道，为上面的老大背锅，即便是罢官流放，还会重新被启用，还能继续升官。
要用死刑，威慑秦吏。
在赵政的设想当中，贪墨在二十金以上，就是判处死刑，并禁止其三代为官。
并要诛连其家族，不仅要抄家，还要流放边疆。
那些贪墨的官员，要让其游街示众，让其丢掉体面，让其遭受人格侮辱，最后将其在闹市斩首，用来发泄民愤。
即便，制定严惩贪官的律法，设立诸多的机构监督，还是有很多人贪污。
而且，那些贪官的手段，会越来越高明，会躲避各种官吏的探查，甚至是贪污合法化。
在合情合理合法的基础上，进行贪墨行为，最后无法对其定罪，成功的逃脱法律的制裁。
想依靠民众监督，杜绝官员腐败，就好似一群绵羊去监督一只老虎，让老虎不去吃羊。
可笑可悲。
想要让社会人人平等，这不可能；想要让法律监督，杜绝贪官的衍生，这不可能；想要让法律之下，实现公平公正，这也不可能。
生活不是理想，社会不是空想。
民众必然遭遇各种的不公，来自上层的压榨，官商勾结宰的民案例，诸多的种种压榨下，必然是怨气朝天，心中戾气不断。
若是长期得不到宣泄，会渐渐的产生仇恨社会，仇恨君王，最后造成巨大的社会动荡。
于是，要定期的抓捕一些贪官，然后拉到菜市场砍头示众，然后民众看着贪官人头落地，纷纷叫好，心中怨气宣泄而去，于是心情有舒畅了很多。
没有了怨气，心中戾气少的民众，多数是好管理的。
长久之下，民众会产生一种影响，君王是好的，官吏是坏的。
民众之所以过上苦日子，局势官员欺上瞒下，欺骗君王，欺骗民众。
君王是为人民请命的，发现贪官严惩不贷。
会渐渐的产生，反贪官，不反皇帝的思想。
若是君王时常包庇贪官，更是说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于贪官放纵，严以待民，宽以待官。
少杀，或是不杀贪官，不用来宣泄民众的怨气，民众会从简单的怨恨官员，到了怨恨君王，进一步怨恨朝廷。
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厉害的君王，要时常引导民众仇官仇富，可不能仇君仇朝廷。
可糊涂的君王，庇护贪官，轻罚贪官，纵然权贵商人做大，然引火烧身，民众从仇官仇富，变为仇君仇朝廷。
……
熟悉着其中的逻辑，赵政坚定反腐的决心。
诏书下达，传到了邯郸城。
郭开得到消息后，心中忐忑着，可还是马车在前进。
在诸多的护送下，到了咸阳宫当中，再次见到秦王政。
秦王政高高在上，好似活着的神灵一般，黑色的衣袍庄严无比，没有礼贤下士，有的只是平淡，好似在看一只蝼蚁一般。
“拜见大王！”
郭开上前拜见道。
赵政冷漠的看着他，许久后说道：“你看这个！”
说着，挥手丢下一个奏折。
似乎觉得不够，又是看向身边的侍从，侍从上前，搬下一个个奏折，一摞接着一摞。
郭开打开奏折，奏折上是弹劾他的内容。
从赵国的历史，到了邯郸的经历，还有上任经历的事情等等，尽数在里面。
郭开看着奏折，立刻满头汗水，心中在惶恐着。
这些奏折，足够杀他十次了。
赵政问道：“你可知罪？”
郭开说道：“臣知罪！”
不论是有罪，还是没有罪名，皆是要认罪。
在君王眼中，臣子有罪没有罪，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死还是不该死。
认罪，是对君王的谦卑，是对君王的尊敬，还有一线生机；
不认罪，那是对君王的挑衅，没有罪名也是变得有罪名了。
赵政说道：“这些罪名，杀你冤枉吗？”
郭开说道：“杀臣十次，也是不冤枉！”
赵政说道：“伱是想当忠臣，还是想要当奸臣？”
郭开说道：“臣就是大王的一条狗，大王想要让臣变为忠臣，臣就是变为忠臣；大王想要让臣变为奸臣，臣就是变为奸臣。大王喜欢让臣子变为什么，臣就是变为什么样子！”
赵政点头，很是满意。
杀威棒之后，敲打之后，该给予赏赐了。
“郭开，寡人打算让你当反贪司司长，侧重官员腐败的调查，专门打老虎，也打苍蝇？”赵政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以为如何？”
郭开愕然。
感觉有些奇怪，世界变得滑稽无比。
他郭开，就是赵国最大的贪官，就是赵国最大的老虎。
可现在，他这个贪官，却是要成为反贪司司长。
世界有些搞笑。
可秦王政却感觉一点也不搞笑：“郭开，你能当好反贪司司长吗？”
郭开说道：“大王说能，就必须要能，不能也要变为能。”
赵政笑了，说道：“郭开呀，过去你如何，寡人不想要知道了，也懒得知道了。只是你要记得，做好反贪司司长？”
郭开说道：“臣可以。只是臣有几个条件。”
赵政说道：“卿家，可言之？”
郭开说道：“臣反腐，要做到什么程度？是赶尽杀绝，反腐扩大化，还是适可而止，网开一面？”
赵政说道：“第一，要挽回大秦的公信力。昔日的时刻，商君徙木立信之后，民众相信朝廷的法令，相信君王所言。可那些秦吏的贪墨，却是在透支民众对朝廷的信任，让民众对朝廷越来越不信任。”
“反贪司就是要抓贪官，不侧重数量，而是侧重质量，杀一个大贪，威慑力在十个小贪之上。
杀一人而三军震动，杀之；杀一人而全民欢喜，杀之。要转移民众的注意力，让民众继续仇官仇富，而不是仇君仇朝廷。”
郭开点头道：“臣知之！”
赵政说道：“第二，反贪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为了清理野草，是为了宣泄民愤，是为了稳定。稳定压倒一切，不能为了反腐而反腐，不能因为反腐，导民间的秩序受损。”
“寡人曾闻，一蟹不如一蟹，说的就是抓螃蟹的时刻，第一个螃蟹很差，第二个，第三个更差。抓一个贪官不难，就怕新上来的官更差，贪墨更为厉害，很多时刻，要追求稳定。”
“还有一些清官。固然是不贪不占，为人清廉，可自身能力也差，也处理不好政务，问题很大。这样的人，除了清廉之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干不好，寡人要之何用。
某些官员固然是吃拿卡要，可做事情不过分，能力有比较出色，暂时不能动他们。
水太清了，鱼就无法生存，要求别人太严了，就没有伙伴。一味的的追求官场清廉，追求干净，忘记了干净的目的是什么，手段与目的颠倒了，反而是大错误。”
郭开点头道：“臣知之！”
赵政说道：“第三，你会贪污吗？”
郭开笑道：“臣已经有足够多的钱财，已经不需要了！”
赵政说道：“有喜欢美酒的士人，却让其戒酒，有些困难，可寡人相信你可以办到的。寡人，打算册封你为廉侯，食邑为一千户。”
郭开听着，立刻跪倒在地上，说道：“臣多谢大王！”
一千户食邑，每年的收成并不算什么，却是进入高层的代表。
这是得到秦王认可的表现。
廉侯，这是秦王对他的期待，也是对他的督促。
若是继续做得好，会增加其食邑，增加其权力，加大对他的重用。
可若是控制不好自己，若是处理不好这一切，两罪并罚，罪加一等。
期望有多大，失望的时刻，就是有多失望。
稍后，郭开离去了。
赵政微微皱眉，心中颇为担忧。
郭开能做得好吗，能抓住大小老虎，还有诸多的苍蝇吗？
毕竟郭开，就是最大的老虎。
让一个大老虎，去抓另一个大老虎，还有一群小老虎，这是最好的办法。若是让其他人去做，还未必能处理好这一切，还未必能稳定好局势。
为君王要敢于放权给臣子。
想着这些，赵政就是心中舒坦起啦。
继续翻阅奏折，处理政务。
……
咸阳在风云变化，统计司诞生了，乌氏倮成司长，开始到处的查账，各种大大小小的账目，皆是在调查当中；接着，反贪司设立，郭开成为司长，开始在清点四周的贪官污吏，也在调查当中。
查账在继续，秦国开始变得鸡飞狗跳。
若是在战争时期，这样的大整顿，大调查，绝对会出现问题。
毕竟，狗急了尚且跳墙，况且是一个个官员。
这些官员身居高位，权力大，有庞大的实力，岂甘心坐以待毙，会选择反抗。
可现在，大秦处在修生养息当中，停止对外开战，所有的力量皆是进入对内当中，对内部进行清理。
顿时，无数的人遭殃。
大秦内部，存在搞告奸制度。
《商君书开塞》有言：“胜法之务，莫急于去奸”。
治国的关键，在于清理奸民。普通的黔首，庶民等底层，根本不配称为奸民。
唯有来的官吏，权贵等，享受俸禄的上层，才有可能成为奸臣。告奸，就是监察那些官吏和权贵。
告奸，分为“什伍告奸”，军队之间相互举报，防止某个将领造反，某个将领跑路；“亲属告奸”，亲人犯罪了，要进行举报；，“官吏告奸”，对于官员进行举报等。
告奸之后，就是连坐。
一人犯罪，全家牵连；一人犯罪，一伍一什牵连。
然而，大秦的法制变好了吗，大秦的官吏犯罪率变低，秦吏变得廉洁了吗。
答案是没有。
秦吏的贪污，依旧问题很大。
在后世，凉皮当中放着黄瓜丝，立刻罚款无数，曾经合理的变为不合理；可饭菜当中老鼠头，却是硬生生变为鸭脖，还有官吏为其作证据，最后更是经历几天调查，才确定这是老鼠头。
号称是监督严厉的后世，尚且还有如此奇葩的事情。
可在当今的大秦，交通联系不变，巴蜀发生了事情，需要一个月才能传到咸阳，当地的监督松散而不合理，各种奇葩的事情，各种问题不会少，只会更多。
随着统计司和反贪司联手之下，实现是在咸阳开展，接着扩散到了关中，再次扩散道巴蜀，汉中、太原郡、上党郡、邯郸郡，三川郡等等，各种问题在增加，各种举报的案例在增加。
严惩力度在加大，对于底层的民众，除掉少数最大恶极之辈，多数采取司法宽容。
对于上层的秦吏，却是加大查处力度。
在这个过程当中，追求从重从快，刑罚上比过去严苛了很多，不该流放的给予流放，不该死刑的给予死刑，审判时间也从七天变为三天。
比如，在秦国发生了一个强奸案件，可能被罚钱，可能被面部刺字，或是宫刑；可在这一段时间，直接被判处死刑。
在秦国，发生偷盗案件，会被惩罚为城旦鬼薪，服苦役为主；可在这一段时间，直接被判处死刑。
两大司在连续清理，规模在不断扩大，算是一场大的战争。
用秦王的话说，攘外必先安内，若是不能清理内部的五蠹，大秦将陷入两面作战当中困局当中，大秦吞并赵国的成功，不能巩固，将很多的犯罪分子当成敌人对待。
很多的车匪，路霸，菜霸，街霸等，也是受到清理。
一顿操作之下，各种问题也是陆续暴露而出。
在统计司的数据当中，各地的府库当中，很多粮仓出现亏空，很多粮食不翼而飞。或是在检查粮仓前，账本被焚烧了，或是干脆焚烧粮仓。
郭开得知后也不客气，直接抓捕了当地县衙大大小小的官吏，对其进行抓捕审讯。
硬生生的把抓贪污案件，变为平叛案件。
抓贪腐，还需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还要讲究证据；可进行平叛的时刻，根本不需要证据了，大大小小的官吏尽数缉拿归案。
郭开也是撂下狠话，你们敢于烧账本，烧粮仓，我就敢于把县衙，太守府邸等，大大小小的官吏，尽数给抓了。
贪墨粮食，府库亏空，顶多是官员
被斩杀，家人流放而已；可若是敢于烧账本，烧粮仓，就敢于处以碟刑，敢于诛三族，乃至是九族。
至于那些空缺出官员，直接从赵地的官员抽调，任命，或是从洛阳学宫抽调。
郭开有期盼那些人作死，那些人威胁秦王政，这样无数的秦吏倒下去，赵地的官吏才能上位，赵系派系的势力才能扩大。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
大秦的需要的官员数量有限，这些官员占据位置后，赵地官员很难插手进去，可现在就是机会。
现在，就能插手其中。
规模在扩大，查处力度在加大。
在这个过程当中，郭开多次受到刺杀，在宫卫军的保护下却是化险为夷。
还出动了一些军队，对某些地区进行镇压。
大约是一年后，查处结束是的时刻，查处涉案官员三万多人，波及人数在三十万左右。
此刻，秦国人口也仅仅是一千五百万，官吏数量也仅仅是十五万而已。
数据之庞大，就连赵政也是惊讶不已。
这个数据有些庞大，可这还是郭开故意放水的结果，毕竟反贪墨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某些贪墨不太严重的，直接忽略而去。
某些有能力的，问题不大的秦吏，也是网开一面。
还有少数有关系，有人脉的，也是逃离而去。
若是严格下来，被查出的官员会变为一半，甚至是更多。
可为了稳定，赵政还是选择妥协。
差不多了。
可以收手了！
那些漏网之鱼，在庆幸的时刻，也会适当的收敛一些，民众又能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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