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谷坐在主位，单手撑着脑袋，手上一枝圆珠笔不停转悠。
热闹的准备室突然安静。
所有视线聚集在舞台中央。
顾贞然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常安。”
停顿三秒，似乎在等对方的回应，少女接着上前一步，道：“你忘了拿伞。”
江南初春，正是细雨朦胧的时候。
少女站在原地，伸手递出一把虚空的伞。
评委里有一人轻声道：“太平淡了。”
另一人点头：“女二此刻应该发现了男主的心思，并且感到焦虑才对，她却表现的这么淡定，还是差一点啊。”
有人凑到封谷旁边：“导演……”
封谷单手放于唇前，轻道：“嘘——”
视线却紧紧咬在表演者的身上。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事实上，顾贞然已经紧张地快讲不出话来，只是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这段送伞的戏不长，顾贞然一共只有三句话。
第一句：“你忘了拿伞。”
男主有一些讶异，接过伞说了声：“谢谢。”
第二句：“前些日子叔父来我家了，提起我们的亲事，说是要订在十月初。”
第三句：“你……觉得如何？”
有人立马出声道：“不对不对，这里女二的反应太像她平常的样子了！她应该嫉妒，她微笑的弧度不该完美，心爱的男人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她已经临近疯狂！”
有人摇了摇头，低头记录什么。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真是可惜。”
“先保留吧？”
“行，再看看后头的。”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开，原本安静注视的人也失去了耐心，开始纷纷回头做起自己的事儿来，在场只有封谷一人，手中的圆珠笔转的越来越快。
三句台词说完了。
男主此刻不确定自己的心情，面对这个从小订婚的未婚妻，也无法做到冷漠淡视，他压下心头的一点点异样，冲她笑道：“既然是齐老订的，那定是绝好的日子，我一切听从你们安排。”
顾贞然目不斜视，像是正在望着江面，她的面色平静，看起来真的只是在望风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眉梢有了一丝变化。
明明没有皱眉，却让人感觉她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一双眼睛变得柔和温情，宛如一汪春水，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依旧是名门贵女的温雅笑容。
却显然与方才不同。
光是看着，便知道她是松了口气，从内心散发出的真正的笑意。
封谷这才从剧情中脱离出来。
视线放在女孩身上，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穿着雪白简单的T恤与牛仔，不算高，看起来十分纤瘦，长长的头发被高高扎起，发梢微微往里卷，是个清纯的学生模样。
白色帆布鞋干净利落，稍稍往后推了一步。
她向评委席一鞠躬。
再抬眼的时候，对上封谷的眼睛。
若干年后，封谷在一家杂志采访中提到这个眼神——
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像是久在沙漠里行走的旅人，突然看到纯净的泉水，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封谷还愣在当下。
一旁的评委咳嗽两声，出声道：“额……表演还可以，就是姑娘，我看你年纪还小……才……才十六岁吧？还是得多……”
历练历练。
话没说完，立马被人打断。
封谷道：“十六岁，是很年轻。陈……雪是吗？你以前有演过戏吗？”
顾贞然老实摇摇头。
封谷道：“一点经验都没有？”
顾贞然道：“没有。”
封谷点点头，继续道：“说说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吧，你是不是不知道女二喜欢男主？前期的反应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你不觉得这样女二的情绪太内敛了吗？”
一片安静。
几个陪审的评委无一不瞪大了眼。
导演？！
封谷是业界的超级大牌，刚入门的新人可能不清楚，这逼是个多么高冷的存在，如果你的戏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人一句话都不会和你说，直接喊下一个。
所以往往他开始提出些刁钻的问题时，就说明了这个小演员——有戏！
好几道惊疑不定的视线落在顾贞然的身上。
只见女孩看起来呆呆的，眨巴两下眼睛，好学生似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这样做。”
如果是她的话，从小接受着宫里嬷嬷的指导，一言一行皆受到外界视线的监视，不是到了真正被压垮的地步，是不会轻易撕开那层优雅的表皮。
就算已经察觉到了男人的不对劲，还是要努力劝说自己，欺骗自己，只要得到一点点回应，便足够她自欺欺人一阵子。
前期的顾贞然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剧中的这个角色，自幼身份不算高贵，庶出的女儿，虽然优秀，却依旧在嫡女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不过是披着光鲜亮丽的外衣，在演一个完美无缺的妻子。
“如果……是你的话？”封谷喃喃重复道，随即轻笑道，“看来……是个麻烦的家伙呢。”
他话刚说完。
系统便出声道：【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导演赏识，成功将导演的注意力引到原主身上，请宿主再接再厉。】
封谷笑道：“你被录取了。”
顾贞然松了一口气。
转身出门，正巧对上一双犀利的眼睛。
是女主。
贾冰冰。
她坐在阴影之中，黑长的直发落在肩侧，正双手环胸望着她，一双眼里满是探究的意味，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善。
顾贞然没有反应。
她们中间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不断有人往这边挤过，来来回回，没有一刻停顿，短短的几十秒，两人分别在对方的眼里瞧见了敌意。
贾冰冰笑道：“以后就是同事了，请多关照。”
顾贞然道：“选角还没结束，你只是暂定。”
贾冰冰：“……”
虽然她说的也没错，但贾冰冰自认这个角色已经是她的了。
反倒有些被人侮辱的气愤，她道：“我知道你，陈雪，陈家的千金小姐。没想到你对娱乐圈也感兴趣。”
顾贞然终于扯了扯嘴角，道：“和我的身份没关系，只是单纯感兴趣罢了。你没想到没关系，你看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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