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艾笑看着苏明镜欲言又止，半天半天没有下文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远离了一点苏明镜，然后看向安平。
安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纵容着她做任何决定任何选择。
“那那些人呢……”苏明镜看着安平和艾笑的突然旁若无人的不明显的互动，突然有了勇气继续表达自己，“那些因为恶人而不幸的人呢？那些因为被对爱情不忠贞伤害的人呢？那些因为被不负责任自私自利拖累的人呢？那些因为被原生家庭而从小就不敢抬起头的人呢？那些因为……”
苏明镜喘了一口气，自嘲自讽地拍了拍自己，“那些因为被虚假背叛的友情所重击的人呢？你想过吗？”
“新世界能够解决这些人，也没有故意想要去伤害那些什么都没有做的人。”
“现在的世界不是只有白，黑更多，最多的又都是灰色地带，有太多你根本没有办法去操控的，去挽救的事情。”
苏明镜说着说着自己就开始坚定了，眼里的浑浊不再出现，越来越清明，就像是结界引发的迷雾，在不经意之间被消失了。
“可是安遥的新世界里，只会有白，连灰色地带都不会有。”
“再也没有伤害，再也没有悲伤，好人终有好报，不会再有祸害遗千年。”
赵耀祖在苏明镜说完整段话之后，就慢慢悠悠地从外面过来了，正好和苏明镜对视了一眼。
“没必要劝，也没必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苏明镜的视线只不过放在赵耀祖身上几秒之后就收了回来，然后重新看向了艾笑，眼里已经是彻底地要和她断开的意思，“既然观念不合，就各自为战就好。”
“你要和我一起走，还是留在他们身边？”
苏明镜对着赵耀祖说，“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她摸了摸自己后颈脖看不见的地方，那上面印刻着属于赵耀祖的痕迹，“安遥肯定会有办法，毕竟这个东西，本来就就是他给我的不是吗？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选你要选的就好。”
“安遥为什么要单独给你做赵耀祖的印记你就没有想过吗？！”
艾笑本来被苏明镜那句观念不合不相为谋的话给噎的说不出话来，也有点心甘情愿承认，确实是这样。
但是之后她对赵耀祖说的这句话，又把艾笑激的脾气上来了。
“这不就是一个套吗？为什么只是你，为什么是赵耀祖！这是个从头到尾的计谋！”
“我知道，”苏明镜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然后舔了舔嘴唇，“那又怎么样？我只要结局，不要过程，我想要我想要的，就这样。”
“你决定好了没有？”
苏明镜再次问向了赵耀祖，“我要离开了。”
赵耀祖轻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对着安平和艾笑做出了一个拜拜的手势，随后就表明了自己要和苏明镜走的态度。
安平艾笑都没有出手阻拦两人的离开。
安平是因为知道赵耀祖不是真心要过去的，又知道苏明镜是真心要过去无法阻挠。
艾笑是因为知道，今天说的这些依旧把她们的结局给下了一个最后通牒了。
差不多了。
结界的味道彻底消失了，地底下隐藏在角落里的那些画像也在安平与艾笑离开之后才真正消失。
艾笑又做梦了。
黄父鬼。
这次的梦清晰地直接把鬼怪的名字打在了眼面前，没有故事情节，没有悲欢离合，只有一个这样丑陋的人物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哈哈大笑，指着鼻子哈哈大笑。
黄父鬼，自称山灵，可以在白天自由进出，喜欢黄色，所穿的衣服都是黄色的，善于变化形态，或为烟气，或为小儿，或为妇人，或为鸟兽，身形可大可小，好女色，对不喜欢的人会露出黄色的大牙哈哈大笑，被他笑过的人，不死也会半残。
残于身体，或是残于理想。
艾笑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了黄父鬼的那口大黄牙，逼在自己的眼前，鼻间甚至都能闻到那股常年不刷牙的恶臭。
嘲笑。
那不仅仅是对不喜欢的人的恶意的笑，还是对不喜欢的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的嘲笑。
艾笑用手抹了一把汗，然后就拿起手机给安平打了个电话。
——你是妖怪，想当什么人类啊，人类有什么好？弱小，可怜，无助，吃喝拉撒是本能，一点能力都没有，寿命还那么短，你是生来的古鬼，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低等生物待在一起！
——好好做你的黄父鬼，好好捣乱，好好做坏事，你要传承我们古鬼的衣钵。
——本来现在古鬼就不多，那些还愿意作恶生来就作恶的古鬼就更少了，你可得好好撑住，我们会好好教导你，让你变成无人能敌的最坏的古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光宗耀祖，光我们黄父鬼的门楣。
“可是我不想，”年纪还很小的黄父鬼对着他的一众长辈说，“我不想这样，我觉得人类很好很可爱……我也不想做坏事，我朋友告诉我人要真善美，要做个好人，自己做好事会让自己开心……”
——胡说胡扯！全部都是人类的屁话！都是在教坏你！你天天到晚的到底在做些什么啊？！让你不要和那个小姑娘待在一起了！你偏偏不听，天天缠着她，她有什么好啊有什么好！又胖又丑又黑又没有家教，还是个一无是处的人类！就只有你在这里对她言听计从的……你啊你，真是丢我们黄父鬼的脸！
“我没有……”黄父鬼看着一众长辈愤怒的脸，就更加害怕了，脸都苦了，还一副快被骂哭的表情，“她真的很好……她从来不嫌弃我……”
——嫌弃你什么？！你有什么好被嫌弃的！你是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你应该受到和你同龄黄父鬼的膜拜尊重！
最优秀的黄父鬼，继承的也是最丑陋最恶臭的身体。
因为黄父鬼的特质，他小时候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样子，也不会把自己隐藏住，所以经常性的，他混迹在人类小孩周边，然后感受着某些人类对他的恶意。
但是又同样有一部分人，给他展示了极度的善意与友好，他明白那种被别人唾骂鄙夷嘲笑的情绪，所以就更加明白了那种被人关怀的感觉。
后者比前者好多了。
尤其是跟那个拥有不一样的善良灵魂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一种在家里完全没有感受到的情感。
这种情感让他很舒服，觉得很暖和，所以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想成为像女孩子一样的人，而不是和自己天天嘲笑别人，伤害别人的长辈在一起。
可是他太小了，世界观就算是建立起来了，在外界因素强力的影响下，他也不一定能就这么坚定不移的不改变。
那些已经是成人的黄父鬼把他关了起来，看不见黑夜白昼，能接触到的只有关于黄父鬼的历史。
不停地思想强加，不断的价值加持，黄父鬼渐渐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连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都忘了。
在他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是他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从那个囚禁他的地方出来之后，遵守承诺答应他的黄父鬼的群体去做第一次恶的时候。
那个小女孩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还是一个一直都嫁不出去，受尽外界的辱骂与瞧不起的丑女人。
而黄父鬼要做的事情就是嘲笑她，然后让她心生残疾。
黄父鬼想要拒绝的，每靠近那个姑娘一步，他就想起曾经和她共处的日子，但是这么多年的教导同样也在他的脑子里叫嚣着要去做出伤害她的事情，伤害才能给黄父鬼带来愉悦。
他崩坏了，多年的教育加上不可控的天性让他在彻底靠近了女孩身边之后说出来的不是好久不见。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丑，这么胖，这么黑……甚至还变本加厉了哈哈哈哈哈哈！”
黄父鬼已经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了，他完全变成了一种会在人类群体里受欢迎的人类形态，所以姑娘在最开始根本没有认出他。
她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优秀又恶心的男人，“你是谁？”
“我啊！哈哈哈哈哈哈，”黄父鬼露出大白牙，咧着嘴对着姑娘，然后在这个局部显示出自己的真实鬼怪的模样，“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啊，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那个和你一样丑的要死，那个天天和腻在一起的那个，天啊，我现在想想，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真是令人作呕。”
黄父鬼亲眼看见在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姑娘的眼里从惊讶惊喜不可思议，慢慢变成沉默不敢相信和绝望。
他后悔了，可他停不住了。
黄父鬼能闻到那种味道，那种来自心碎的，美味的，味道。
可是这股美味又带着点黑咖啡的苦涩。
黄父鬼内心很复杂，但是面部表情很明显的还是调笑状态。
姑娘走了，但是黄父鬼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到实在是天色已晚，那些父辈母辈主动出来寻找了他，然后给了他一个极为热情的拥抱。
“我们为你骄傲，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黄父鬼了！”
这是他被囚禁了那么多年都在想得到的答案。
他应该开心。
黄父鬼笑了。
姑娘的消息再也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从那晚开始，他就离开了那个村庄，去了更广阔的天地里。
据说，她突发心疾，丑陋又难看的狰狞着自己的脸，死在了家里的床榻上。
当晚，活生生被气死，郁死。
黄父鬼开始在外面作恶了，但是自从遇到了安家人的围捕，被抓住之后，被记下名字之后，他就安安分分地躲在山里了，直到结界不稳，天仙附子气息流露，狰狞鬼挣脱束缚之后，黄父鬼才重新重出江湖。
便利店，包子花卷热狗，一堆人正排队等着，一个女孩子站在最后面，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脸有点红扑扑，可能是冷的，被冻住了，等到好不容易排到她，她刚要开口去点餐，外面门口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姑娘，直接插在了她的面前，对着营业员就喊，“两个奶黄包一个纯肉热狗谢谢。”
女孩子都愣住了，刚要说话的嘴巴都开着还没有闭上。
她瞪着前面的姑娘，想去反驳，想去让她排队，可是终究没能说出口。
那个姑娘风风火火的，画着浓妆，噼里啪啦把要求提完，拿着东西就走。
女孩子有点生气，有点不开心，但始终礼貌又客气地向营业员提了要求，将自己的东西买走之后好好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看着那个营业员极为不耐烦地将东西递给她之后就开始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没有不客气，只有冷漠。
女孩子觉得心情更差了，她从门口出去的时候外面正刮来了一阵大风，营业员给他的袋子并没有弄紧，风吹的她的包子掉了一个在地上。
她马上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里，然后追着那个包子，抽出了一张餐巾纸，将它包起来，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人还蹲着没有站起来，旁边就突然听到了一句巨大的笑声。
充满嘲讽，充满讥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真是懦弱无能，明明是那个人做错了事情，你却连制止都不敢。”
“你可真是圣母心，明明是那个营业员没有做出她该有的良好态度但是你却一点想要投诉的心都没有。”
“明明是这风的错，你却还是选择弯下身子，把自己的头发弄得这么狼狈，就为了把这个已经脏了的包子捡起来扔进它该扔进去的地方。”
黄父鬼将女孩子的头发一点点捋好，别在耳后，然后继续笑谈道。
“你说说你有什么用？除了蠢，除了愚笨的善，你什么都没有。”
“你可真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可悲的人，感动自己，受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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