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东西也没有变，都是原来的样子，尤其是食毒鬼的房间，一点灰尘都没有，摆放的比之前还要整齐。
床榻上还一直有个凹陷，都是食毒鬼的母亲日日夜夜坐在那里思念她而形成的一个惯有的凹洞。
父亲扶着母亲，也托着婴儿，将她扶到了女儿的房间里，然后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弄得站在一旁的食毒鬼也想哭了。
本来不用这样的，本来是个很好的一家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的父母不要自己了，现在看来，才不是那样，不会是那样。
所以她之前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在逃回来之后回去看看，而是就顺着自己那些阴暗的想法，再也不回去看看了？
食毒鬼现在觉得心脏难受的很。
她本来不用面对这样的命运的。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虽然情绪波动极大，但是食毒鬼毕竟也是个活了几百年，有几百年都是自己独处，能想的事情很多，能判断的事情也不少，所以在情感的支配下，理智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这个目的是什么？”食毒鬼看着眼前的虚幻，很不解，她与安遥一点关系一点联系都没有，为什么要针对她？
“影响我能给你们什么……”
食毒鬼的理智在自问的时候已经全盘复明了，“这不科学。”
她猛地一个回头，心思已经不在曾经的过往中了，现在更重要。
可是回头的动作并没有让她看到想看的人，那几个和她目前站在统一战线的四个人被困在了几步之外，他们的神情也分外焦急，但是没办法过来。
唯一跟着过来的是一个她摸不清楚来历的鬼怪。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这个鬼地方她也没办法找乌鸦帮忙，这可真是麻烦了。
食毒鬼在思考着要想点什么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情，然后那个一直屏住呼吸让自己没有那么大存在感的夜叉，突然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力。
刚刚她的回头，夜叉就马上僵直住了身体，然后一动不动，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现在细想一下。
他在干嘛？
“你……”
食毒鬼看见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仿佛在紧攥着什么。
但是看神情除了尴尬惶恐，也没有什么做坏事才会有的样子。
再联想一下之前被她搁置下来的没有解决的两人的相识问题。
“蒋连笑。”食毒鬼直勾勾盯着夜叉四处乱转的眼睛，甚至毫不避讳上手卡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拉了下来，她的呼吸都打在了夜叉的脸上，“那是我生前的名字，更是我青楼以前的名字，逃出青楼之后我再也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你却知道，夜叉，你他妈到底什么来头，你从多早就知道我，”食毒鬼捏着下巴的力度越来越重，重到自己的手都开始因为气力的关系而开始打抖，“还有这个针对我的未知空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安遥的人？嗯？要对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可以被你们利用的？”
食毒鬼气的眼睛都红了，她不是什么好狗，可是也不想和安遥那样的人纠缠在一起。
他太聪明，想法也太多，想做的也太多，不是她可以招惹的。
她也对重建世界丝毫没有兴趣，更不想去靠着谁一步步做大，俯首称臣。
食毒鬼只相信自己。
所以这一切的看似巧合相加起来，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夜叉是安遥的人，有问题，想借着未知空间对她做什么。
神通鬼最擅长控制人心然后利用人内心的弱点去操控棋子了。
“你被激动……我不是……不是安遥的人……”
因为直勾勾的盯着，夜叉的脸很不适宜的红了，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显得不伦不类的，解释的还结结巴巴，要是让外人看了，不得说他是因为心虚才会这个德行。
可是因为一直看着，所以能望进男人的眼底去，那里面没有因为做贼心虚，而是有其他的东西。
让食毒鬼大吃一惊甘愿放手退后的东西。
那是因喜爱而产生的小心翼翼，因喜爱而羞红的脸，因喜爱而咬着牙不敢直视的扭捏模样。
“你……”
“我只是想给你这个。”
夜叉看食毒鬼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但是马上又重新勾起了一个笑容。
“就是想把这个给你而已，”夜叉将两只手从身后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食毒鬼，“一直都想给你……但是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意思！”
说到这做到这的时候，夜叉又是更加羞红了脸，宛如一个猴子屁股一样，双手也像孩子似的，对着食毒鬼不停地摇手，真的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来否认自己的那点一看就明了的小心思。
之前还很着急一直不断敲打透明墙壁的四人都停下了手，看着面前的这场闹剧。
艾笑的眼角和嘴角都不受控制地抽抽了起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完全没有心情再去管这道横在面前的冰凉的透明墙，她看着自己的同伴，有些怀疑地问道，“夜叉？喜欢食毒鬼？”
“很明显不是吗？”苏明镜也同样露出了一副噎住了的表情，古怪地看着夜叉。
“他可真是纯情。”赵耀祖吹了个口哨，好整以暇地环着胳膊看着他，“古鬼里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也是厉害啊……”
安平对夜叉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很惊奇，但终究没有和其余三个人一起在这样的时间和情况下说些这种事情，“赵耀祖，回忆一下，夜叉身上的味道，那股结界的味道，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哈？”
赵耀祖被安平突然Cue了一嘴，没反应过来，而且刚刚确实也没有多注意夜叉，别说味道了，连人都没怎么看清。
“别哈了，快想。”
安平揉了揉自己一直皱着的眉毛，那刻在上面的川字可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了。
“这个时候，我到也想想……”
赵耀祖两只手撑在墙壁上，闭着眼睛，眉头也皱的和安平一个样，他尽量地放空自己，把所有脑力都放在了之前他们的擦肩而过上。
不想不知道，当整个人都投入到那样的几秒钟的场景里去了之后，某些感官上的东西就很清晰了。
直接印在了脑子里，鼻尖，耳旁，都出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那股味道，清香，甘甜，如山间化雪时最香甜的那股清泉泉眼里的水，但凡喝上一口，都能提升好几个阶的灵力。
“不可思议……”
赵耀祖总算是知道安平为什么会让他去想这件事了，“他身上结界的味道……怎么会这么干净，一点点污渍都没有……”
“这不可能吧，结界什么时候会这样了？每次遇到的结界，都不是这个味儿！”
“我知道，所以今天这个结界，太古怪了……”
安平不再看向赵耀祖，将视线重新放在了那两个现在相对尴尬的人身上，然后看到了那根简单秀气的簪子上。
“你们谁能说明一下？”
艾笑先是和苏明镜对视了一眼，确认对方也并不知道那两个男人在说什么之后，问出了口。
“那个结界太过干净了，没有被人间污染过，这是不应该的，而且结界的味道一直都在夜叉身上，他身上确又看不见任何结界存在的地方，所以这件事很奇怪。”
“我觉得，这次的结界不像是要被解开，像是要被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净化着……”
“但是净化也不该是放在鬼怪那里净化。”
艾笑马上说出了安平没有说出口的重点，“夜叉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自行打断了自己，“等等。”
这两个字出了口，四人就开始进入了一个诡谲的安静的状态。
三人都在等待艾笑把那句等等之后的话给说出口，安平像是也明白了一样，并不着急，眼里有流光溢彩闪耀，而另外的赵耀祖和苏明镜确是面面相觑，并不能琢磨出结界和夜叉还有食毒鬼之间的关系。
“夜叉的爱情，干干净净，纯纯粹粹，小心翼翼，代表着爱情的那根簪子，就是结界的附身地。”
艾笑说完便再也没有开口，赵耀祖和苏明镜愣了一秒之后，也再次将眼睛放在了那两人身上。
他们四个之间谈了多久的话，墙壁那头的两个鬼怪就僵持了多久。
食毒鬼不说曾经在青楼里呆了那么久，还在幽林里那么多年，听着乌鸦说遍了天下事，夜叉的这点藏着的小心思根本不够看的。
但就是这点小心思，让食毒鬼难得地产生了诚惶诚恐的情绪，深怕说错一点点做错一点点，让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食毒鬼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根簪子。
这根簪子不是曾经的那根，但是样式，摸着的感觉，都和被迫卖去再也赎不回来的那根一模一样。
这是她娘亲从小就给她的，说是她外祖母做给母亲的，母亲再留给她，以后嫁人了，头上就戴着这一根，有了这根簪子，就能找到待自己好的如意郎君。
“你知道这根簪子的意思？”
食毒鬼摩挲着簪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也不认识这个夜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意……
“意思？”夜叉看到食毒鬼接过了簪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散了下来，“不是你最喜爱的吗？”
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所以踌躇了片刻，头朝着左边歪了一点点，很疑惑，“这根簪子，你经常在晚上拿出来看，我觉得你很喜欢，所以我便给你变了一个一样的——”
“但是不是随便变的！”夜叉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很作践这根簪子，作践蒋连笑一样，所以马上反应过来，直接抢话开始解释起来，“是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我从一棵树上折下了最好的那根树枝，将它变幻出来的。”
“当时就想找个由头给你送去了……只是，时机一直不对……”
只是夜叉一直不敢也不知道怎么送。
只是夜叉将这根簪子视作蒋连笑一直舍不得。
只是后来蒋连笑变成了一个不够良善的人，让夜叉无从接近。
只是最后两人都成为了鬼怪。
食毒鬼大概也能从她破碎成零碎然后自行凝结成迷宫的心脏里绕出点意思，所以便没有开口。
“你一直都不是人吗？”
食毒鬼听到自己的这句问话，又是一惊，下意识的，她放柔放缓了自己的声线。
“不是，”夜叉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食毒鬼，“我一直不是，所以一直没敢出现。”
“我还是人的时候……”食毒鬼有些狼狈地弄了弄自己有些散乱的鬓间的头发，“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好运，逃过一劫，尤其是曾经还是乞丐时，在一个有幽深巷子发烧，无人照料……那个时候我总觉得闻到了热乎人的味道，感觉到了热乎人的存在……是你吗？”
食毒鬼靠近夜叉，并把自己的心态放平的时候，才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气，在这一刻竟觉得熟悉了起来。
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还有暗中的保护，食毒鬼都有感觉，只是迟迟不见人，所以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和太过渴望有人陪伴时产生的错觉，但是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食毒鬼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酸涩，苦涩，甘涩。
最后尝到的都是涩。
“谢谢。”
食毒鬼攥紧了那根发钗，第一次作为鬼怪，对着同样是鬼怪的夜叉做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谢。”
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睛里有光。
夜叉也不再那么紧张了，看到蒋连笑这个样子，他的心突然安了。
食毒鬼手里的簪子突然长出了一个散发着草木香的枝条，然后自断掉落在地，接触泥土，一秒间长成参天大树。
周围的幻境也消失了，变成了未知空间真正的模样。
一个接着一个的露水一样的东西从那颗树上飞上了天，然后凝聚在一起，飘浮在空中，最后猛地一炸开。
那些露水变成了细雾打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皮肤上，清清凉凉，提神醒脑，灵力颇厚。
“这是……怎么回事啊……”
簪子还是簪子，但是食毒鬼和夜叉都彻底地懵住了。
连带着赵耀祖和苏明镜也是，完全的迷惑。
只有安平和艾笑盯着那个自己进化的结界，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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