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鳖幽灵生于水存于水，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召唤出水为武器。”
她与李慕晨达成了契约，变为了人类，躲在他们村庄的一个隐秘处，趁着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用水闷死了买下李慕晨的一家人。
这是李慕晨所希望的，用生命所祈求的，她甚至于想将整个村庄的人全部弄死，包括孩子。
可是鳖幽灵强行拒绝了，用乙方契约的力度制止了李慕晨脑子里这些疯狂的想法。
鳖幽灵虽为古鬼，但以纯净心灵为生存养分，即使这些人罪至死，但借用契约的力量去完成杀害，最多只能杀害最直接伤害甲方的人，再多，便会被契约反噬变为诅咒。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坑坑洼洼的泥地让李慕晨和刚刚拥有双脚还走的不灵光的鳖幽灵摔了好几跤。
鳖幽灵不断地感知着这山里的水源，跟着地下的水，一直往前走，只要走到了水流的终点，就能找到这座山的出口了。
一路上的颠簸和疲惫，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她们走出了这座山。
借着一点点的光，鳖幽灵这才看到李慕晨是个什么状况。
她两腿之间全都是血，脸上的汗多的可以浸湿一张纸巾，嘴唇干燥起皮泛白，眼看着就快支撑不住了。
“你怎么……为什么不说啊！”鳖幽灵急的不行，她在路上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劲，再走几步前面就是一个中转站，唯一一个可以通往外界的公交，旁边就是一个小房子，里面坐着的应该是这片辖区的警察，鳖幽灵下意识想把她拖到那里去请求别人的帮忙。
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契约的范围就到此为止，把她从山里救出来，再远她便不能再走了。
李慕晨伸手拦住了鳖幽灵，把她拖进了旁边的草丛里，紧紧地抱住她，也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半分话都讲不出来。
“谢谢你，真的谢谢，”李慕晨因隐忍痛苦而发出的喘息声在鳖幽灵的耳边显得声音很大，“之后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真的谢谢你，你救了我，谢谢……”
“可是你这个样子……”
鳖幽灵不知道李慕晨为什么要拒绝她去找人帮忙，警察的话，肯定能把她安全带回去才对。
“最好不过了，呵呵……”李慕晨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腿间流出的血，心里升起了强烈的快感，“这个杂种本来就不想要，现在就没了最好，最好不过了……我可以干净一点的回去……”
“你……”
“那些警察也不可信，”李慕晨手上用力的程度都有些弄疼鳖幽灵了，她现在就像是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带着些让人不敢触碰的疯狂，她一边说，一边把鳖幽灵更加往后推了推，“虽然已经离开了那座山，但这还算山脚，万一这些警察也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呢？”
“不可以轻信，这里的人，都是一个维护着一个的，即使是警察也不能信……你回去吧，我自己走，我可以的……”
“咯咯咯咯咯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我会小心的……谢谢你，鳖幽灵，谢谢你……”
“我会回来的，你放心，我肯定会完成我们的契约内容，我会回来救那些人的……再见，再见鳖幽灵……”
说完最后的告别，李慕晨便匆匆离开了，她的背影都是淌着血的。
明明是那么认真的承诺，可鳖幽灵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女孩不会回来了，她在骗她。
从此之后的每一天，鳖幽灵都在等待，从春天等到秋天，再从秋天等到春天，一年了。
之前的感觉是对的，女孩没有了踪影，那种感同身受的共情感也消失了。
“单方面销毁契约不会有任何惩罚吗？”艾笑问。
“不会，”鳖幽灵埋在水里说话，每一个字的吐露都带着水泡的产生，“这个契约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契约，就算毁约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本来……也就是想帮忙而已……”
“那你这契约还真是——”赵耀祖皱着一张脸，宛如吞了一只苍蝇进去一样，“伟大……”
苏明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也是皱着的，面色上难得能看见十分的厌恶。
她从衣服里掏出了镜子，对着吕林湖照了过去，前三十秒的时间，上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倒映着水的样子，可三十秒一过，上面却突然出现了很多和鳖幽灵一样身形的‘人’。
“你居然主动用镜子了？！”赵耀祖低声惊呼，“你怎么了？疯了？”
“这里没有强迫的灵力加持，连安平都感觉不到问题，可偏偏鳖幽灵却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所以肯定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的，”苏明镜将镜子向他们的方向倾斜了三十度，保证他们能看见，也保证镜子一直都能照到湖面，“你们看，我说了吧？”
“这些是……我的祖辈啊！”
鳖幽灵把头发全部都捋到了后面，放下了防备游到了他们身边，想碰又不敢碰地犹豫再三，用指尖轻点了镜面一下。
没有任何反应。
“你的祖辈？”安平定睛看着镜子，里面的鳖幽灵在这一片区域里到处游荡，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眼神空洞，仿佛只剩下了灵魂在此漂泊，“这里是你祖辈生活过的地方……”
“可他们看起来没有攻击性，”艾笑看着这十几个鳖幽灵呆愣的眼神，跟个傻子似的，“不像是有能力拦着你不走。”
鳖幽灵和他们一样迷茫，甚至还很无措，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了，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知道……可是鳖幽灵，他们……怎么会，鳖幽灵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我们都是个体生存，没有这么多同伴，我这一代，也就三个而已，大家从出生起就被各自带去了不同的地方，按道理来说，一生都不会相见……”
“这里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鳖幽灵……”
“不会都是被困在这里困死的吧？”赵耀祖随口提了一句，“这里的湖水和你们的眼睛一样清澈，理由难不成是因为有无数鳖幽灵在此生存过，历历代代所净化而得的？”
“怎么可能……”鳖幽灵睁大了眼睛看着赵耀祖，拼命地摇头否认，“我们没有这样的力量！”
“等一等……”安平在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里，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那个僧人的声音，有一个细节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僧人当时让我们过来，我问他是什么古鬼，他说的——册子里没有的小可爱鬼。”
“鳖幽灵早在以前就已经被记录在册了——”安平重新召唤出了古鬼存录，对着鳖幽灵说出了一声抱歉，便将她的头发撕下了一根，打上了结，重新安在了记录着她名字的那一页上。
“果然。”
安平将古鬼存录抛在空中，那一页写着鳖幽灵姓名的纸张开始若隐若现的，多了很多个字，仔细一看，全都是鳖幽灵。
重复出现的三个字占满了整张纸。
“这可相当诡异，”艾笑不需要那面镜子都看到了，从湖面上来的，源源不断的鳖幽灵的灵魂，一个个地自动往书里跑，“所以这才算是完整的古鬼鳖幽灵？鳖幽灵其实才不是个体？而是一个群体？只有群体全部被记载下来，才算是彻底记载了这个古鬼？”
艾笑懵了。
同样懵的还有赵耀祖和苏明镜。
赵耀祖简直要对着天感叹一句了，他的同类，这些古鬼，究竟还有什么离奇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不，不对，”等到古鬼存录彻底收录了这些剩余的古鬼之后，安平将书捧在怀里，手掌附在封面上，鳖幽灵的思想意识正在通过手掌传输进他的脑子，“鳖幽灵，你上来试试。”
“啊？什么？”鳖幽灵还处于极度的震惊当中，一动不动地抓着岸边的草，让自己不要因为无力而滑下去，“我不能……除非有契约加持，我上不去的……”
“他说都说了，你上来试试。”艾笑没那么多废话犹豫，干脆撸起袖子直接帮了鳖幽灵一把，将她一下托了上来。
“这是为什么？”鳖幽灵被艾笑的气势镇住了，她干脆闭着眼睛等着艾笑被反作用力拖进水里来向她佐证这一切都是没有用的，结果却像个没有骨头的直接被拉上了岸，“是……是他们一直呆在这里才让我无法离开吗？”
“为什么啊……”
鳖幽灵踉踉跄跄地不稳地站了起来，一年没有出过水，让她还不能习惯站立的感觉。
“这个湖泊是你们最早的定居之所，”安平皱着眉接收着那些庞大又让人无法说出口的讯息，“这个村子一直都在，那些被拐卖的人群，也一直都在，每一个在这里定居过的鳖幽灵都因心软与那些被拐卖过来的女孩做过交易，都曾施以援手。”
“契约是有代价的，可这代价是双方的，即使只是单方做了错事，要承受的确是两个人，”安平看着鳖幽灵，看着她还是搞不清楚状况而依旧展现着迷茫，有点那么不是滋味，“因为这个交易打从一开始建立的时候，就将你们两个联结在一起了。”
“人类的代价是永世孤独，再无子嗣陪伴，你的代价——”安平将手从古鬼存录上拿开，重新又翻回了记录着鳖幽灵的那一页，“和人类一起死亡。”
“这里的所有鳖幽灵的灵魂都是做了交易之后而导致提前死亡残存下来的魂魄，他们集聚在这里，阻止着每一个受命运引导而重归故里的鳖幽灵做交易，可每一次都没能成功，现在到了你这代，依旧是失败的。”
“那……那我现在是要等死了？”
鳖幽灵听完了全部有些丧失了精神的样子，瘫坐在地上，魂不守舍。
“不，”安平将古鬼存录放在地上，纸上整页的鳖幽灵都发着淡淡的蓝光，像是在呼唤，“把手放在这里。”
安平指了指页张上最顶端的字，“我带你去找李慕晨。”
“帅哦，”艾笑耸了耸肩笑着看着安平，“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
趁着鳖幽灵还没进去，艾笑跪坐在她旁边，把她的头发给捋顺了一遍，声音很柔，只是像一个闲来无事的小交谈一样。
“你当时的愿望是有希望这里被拐卖来的女孩都能得到帮助，对吗？”
“是……”鳖幽灵愣愣地看着艾笑，微微垂下了头，“她们太可怜了……”
“你是个好人，”艾笑没有否认这点，她松开了整理头发的手，看着那清澈的湖面，“你那些祖辈也都是好人……但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好实现的。”
“为什么？”
鳖幽灵下意识马上就问道，在安平对着她‘伸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沉浸了一年的心又掏了出来，就像当初李慕晨见到她时一样，得到了希望。
可这个希望才刚刚冒头，又突然被强行按压了下去，让人无法那么快地接受。
鳖幽灵问出口的时候，大家几个人都沉默了，包括刚刚抛出橄榄枝的安平。
“这件事……”苏明镜咳嗽了两声，把镜子收了起来，为难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是个山村，可以用与世隔绝来形容，外界想要管这里的事，是不好操作的，再加上你之前的形容……”
“这里的人都相当‘团结’，”安平单膝跪了下来，耐心地和鳖幽灵解释道，“就算派了警力来，也未必斗得过这些当地人。”
“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拐卖事件至今都没能解决。”
“行了，进来吧，我尽力帮你想办法。”安平说完之后难得对外人也能柔和地笑笑，主动将她的手放在了纸张上，还没等鳖幽灵做出什么反应，她就被古鬼存录收了进去。
顶端的三个字宛如被赋予了生命力，在闪闪发光。
“你打算怎么做？顶多能帮忙找到李慕晨，交易内容没法全部实现。”赵耀祖将苏明镜拉了出来，让她把镜子放放好，四个人聚在一团商量着。
“能实现四分之三，”安平解释道，“最后一步彻底将这些人彻底救回来可能做不到，但是救助的过程也该是算在交易内容里的，只要过程真的真实存在，尽力了，就还有希望。”
“我们力量不够救不了所有人，但总不能连一个都救不了。”
“先回去再说吧。”
艾笑完全没有意见的，笑容里还有眼睛里带着喜欢得不得了的少女情怀地看着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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