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问皈千言。
但都不重要了。
万语坐在公交车上一路恍惚到了终点站。坐在终点站的站牌下面，万语想体会一下心疼的感觉，但毫无感觉。
自己终是麻木了。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天已经黑了，万语起身没有回到她和皈千言的家。她没有家可谈了。
手机响了，是皈千言打来的电话。万语直接挂了。
「你怎么没回家？」
皈千言给她发微信。
万语把他直接删除了。
她现在不想见到这个人，更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让她心如刀割的话。
“……姐，你别边哭边吃！”万伊去抢万语的勺子，万语也不挣扎。
“哎呦！！你姐姐饿了想吃饭你让她吃！！”奈莉打了一下万伊。
万伊拿着勺子说：“她边哭边吃饭不好，该噎住了！”看着万语默默地流眼泪，他们心里都不是滋味。
万语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她所有的朋友都认识皈千言，她只能给万伊打电话。万伊二话不说，就带她来到了他和奈莉住的地下室。
万语坐在榻榻米上，潮湿的味道把她裹住，她感觉心痛无助。奈莉犹豫再三，还是坐在她身边问：“他是不是打你了？他经常对你这样？”
摇摇头，万语用沙哑的嗓音说：“我一天没吃饭了……”
奈莉立刻说：“那就吃！不够了还有馄饨呢，我再给你下！”
万语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万伊和奈莉谁也没敢再多嘴，等到万语哭够了，平息下来了，奈莉才问：“他真的打你了？”
摆摆手，万语看到一旁有很多没折的纸盒。“小妈，你们一个纸盒能买多少钱啊？”
“先别说这个！”奈莉的样子很急，“你就说，你是不是过得不好？！那小子是不是打你了？！”
看到她这样，万语的鼻子一酸。“他没打我。我们不合适了，该分手了。你会不会很开心？”
听到她这么说，奈莉一脸怒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小语，我，我是偏心但也没从有想过要害你啊！对，当时我是想把你嫁到衡宇，但我都打听过了，皈小公子是个品行很正的孩子，要是不三不四的人我都不会看一眼！”
万语看着奈莉的眼神缓缓地带上了一层伤。奈莉的眼泪也下来了。
“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我都清楚。我不对。但我这几个月……总梦见你小时候……”
“别说了……”万语的眼中也噙满了泪水。奈莉擦了一把眼泪，“你那时候也才八岁吧，转眼就这么大了……老爷经常跟我说，小语这个孩子心里肯定很多事，只是她不想说。她没有妈妈了，是个很可怜的孩子……我当时就想啊，这个孩子从小就这么优渥，有什么可怜。小语，你恨我是应该的……毕竟我没有一天是对你好过……”
万伊过去给万语擦眼泪。
奈莉接着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哪里有什呢巧合，是你暗中派人帮我们的吧？你比我更爱万伊。”
“没有……”万语泣不成声。奈莉让自己冷静：“你在这里住多久都行。我跟万伊欠你的。令我能有一丝心安的就是我以为你找了个很好的人，现在看看……”
“不说了。”万语开始心痛。
这种像心脏裂开一样的痛，这种像拔掉指甲一样的痛，这种像撕掉一层皮肤表皮一样的痛，是那样的清晰且难以形容。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不但是自己的尊严灰飞烟灭了，连带着还有对自我的怀疑与撕心裂肺的悲哀。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和万伊打了地铺。
在黑暗中，万伊轻声问万语：“姐，你下面打算怎么办啊？”
万语用气声说：“准备一下，去国外参加影展。”
“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工作啊？”万伊转向万语的方向说。
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万语的叹气。“唉……不然呢？再怎么失恋，我不能不是我了……也就是说，我不会因为皈千言跟我分手，就放弃自我……你放心吧……”
“好。那我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万伊摸索着，拉住了万语的手。万语反手握住万伊的手，两人十指紧扣，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
第二天万语放纵自己睡了个大懒觉。直到奈莉叫她的时候她才起床。
打开关掉的手机，一大波消息弹了出来。
所有人找她都快找疯了。
万语轻轻叹了口气，直接把所有人拉进来一个群里。
「我没事。我找了个地方逃避现实。别告诉皈千言我还活着。谢谢。」
发完了万语把手机静音，跟奈莉一起吃饭。
“小妈……我一会儿准备回皈千言家一趟。把东西收拾一下，下周我就出国了，过两天得去办签证。”万语吃着奈莉烧的菜，才突然发现这好像是第一次吃她做的饭。
奈莉给万语夹菜，“那我陪你一起。少让那个人纠缠你。”
“……嗯。”万语点点头。
从奈莉的家出来时，不远处停的宾利里，皈宝喊了一声皈千言，“出来了————”
皈千言本来在座位上打盹，这一声正好让他清醒了。他起来看着万语带着奈莉从小区出来，一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还好她没事。
“小妈。进来不用换鞋。”万语带着奈莉到了她和皈千言的家，保洁阿姨刚好出去。奈莉有些震惊地打量着他们家，“看来你生活得真的很好啊......怪不得当初给钱这么爽快。”
万语尴尬地笑笑：“其实有很多事情我都没弄明白呢。”她拉出来行李箱，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化妆品，然后进书房把荣雪延的画像摘下来小心地包好放进了行李箱。
奈莉摸着他们家整整一面墙的酒柜，语气羡慕：“我还以为只有你爸爸有这品味呢。”
“啊？哈哈哈。走吧。”万语在出门的时候，把皈千言给她的银行卡和车钥匙放到了茶几上。奈莉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啊？有钱吗？”
“没有又怎么样？”万语反问。她真的不喜欢奈莉提钱。奈莉抓着万语说：“我这里不多，你拿去？”
这话让万语的心更疼了。她不幸福，让一圈人都跟着她难过。“不用，我还有些自己的存款。”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万语咽了一口唾液，手抖了几下，还是取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手指内侧“小万童鞋”的纹身是那么刺眼。
刺眼到让她的心脏痛到快要承受不住了。
“果然哦，不要把对方的痕迹纹在身上才是重点。”自嘲了一句，万语提着箱子带着奈莉离开了。
在下楼的时候，正好跟皈千言撞上。
本来就疼到麻木的心，在看到皈千言之后，一下子被攥紧了。她疼啊，真的疼到无以复加。
“你去哪里？”皈千言的表情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万语真的想剖开他的心脏，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
“你不是说我们需要冷静吗？我们就先分开一段时间好了，直到我们可以平静地把我们的事说开。”万语站在奈莉后面说，奈莉挡在万语面前，不让皈千言靠近她。
皈千言冷漠地瞥了一眼奈莉。“呵。我对你再好，还是不行啊？到头来还是她是你的家人。”
“这不是你对我好不好的事，这是两码事。我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才明白，不能把所有的一切放在一个人身上。千言，我下周就要出国了，不管怎么样，我也好好想想，等到回国之后，咱们再、再、”
天啊，为什么这么摧心剖肝的难受。万语每说一个字，就会被剜走一滴心头血。
“再说吧。”万语强忍着没哭。
皈千言看了一眼奈莉，奈莉的气势很嚣张：“你在看什么呢？！没听到小语说的话吗？我上次都跟你说明白了，人呐，要识好歹的好不？让开————”
皈千言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侧开了身子。
万语低着头经过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抓住了万语的手腕。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样我们报警了！”奈莉拨开皈千言的手，帮万语提着箱子，把她带离了公寓大厅。
“......”皈千言侧脸的咬肌动了动，看着万语的背影消失。
电视台实时监控网络评论，发现《女王日记本》彻底爆了，还剩最后一期，大家的期待值已经到达了顶峰。
搜索词汇和相关商品也一路飙升。节目组更没有时间休息了，所有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各个部门到处跑。
闻人霜送零食和小龙虾来慰劳后期，八个相机对着闻人霜，实时发微博发通稿。后期也不白拿，肯定会给闻人霜剪辑的非常精彩。虽然前面已经有很多女艺人送过东西了，但都没有闻人霜大方。
“小赵啊，”闻人霜单独把小赵拉了出来，递给了她一瓶祖马龙香水。“多谢你的照顾啊，上次大家差点打架的事......麻烦你们了......”
“哎呦，这都是小事情————”小赵感恩地收下。闻人霜四处看看，问：“那皈制作......怎么不在呢？”今天万语出国参加影展，她刚刚把万语送到机场，皈千言并没有来送她。
“刚才给皈制作打过电话了。他说他在商场，给万语姐买娃娃。”
“娃娃？？”闻人霜抱臂琢磨：“不来送人......去买什么辛普森一家啊......”
离开了电视台，陶盛恩刚好到电视台门口接她。
“盛恩啊，我越想越不对。”闻人霜皱着眉准备点烟，被陶盛恩拦住。他语气温和：“别抽了，不是说想要孩子吗？”
闻人霜推开他，点上了烟。“我一天没抽了，就一根。我现在为什么有种山雨欲摧风满楼的感觉......”
“你想多了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喜欢如果不行也就算了，不会去强求的。你是不是也跟着宝贝看总裁小说看多了？”陶盛恩开车。闻人霜把手背放在额头上，“得，小语看得那不是总裁小说，她看的总裁可都是神经病。但愿是我神经敏感吧。”
陶盛恩看着她一笑。“霜霜，订婚的事，都弄好了，就等你通知了。”
“好啊，好啊。”闻人霜想到都开心：“爸爸妈妈那边答应了吗？让我们用家里的酒店？”
“早就答应了。”陶盛恩宠溺一笑，“会不答应吗？”
“那我拟定一下名单......嗯，我刚杀青的戏里的演员也安排一下吧？我很喜欢安贞前辈呢......还有莫尘，这一下小语肯定高兴......”闻人霜在旁边碎碎念。
万语接到了闻人霜的订婚邀请名单，伸手把丁煦叫了过来。“哥，你看。你有没有不爽的人，让花姐踢出去。”丁煦大致浏览了一下名单，“还行吧。没有不想见的。”他这次作为电影的音乐制作人，也被带来参加电影节影展了。
“好。”万语没什么兴趣地放下手机，点了根烟看着酒店外面的灯火。国外的街道一到晚上就变得冷清，没有国内那么热闹。丁煦拉着她的手，“别多想了。明天就要走红毯了。”
“好。”万语靠在玻璃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想。这时彭非洋进门：“小语，走的时候，霜姐给咱们弄了礼服。你不挑选一下吗？”丁煦连忙给彭非洋努嘴，示意他别烦万语。
彭非洋尴尬地愣在原地。
“你们定吧。你们觉得哪一件好看就穿哪一件。”
皈千言虽然坐在后期的办公室，各一分钟看一眼手机，看到后期都烦了。
“皈制作啊，您这是怎么了？要是有急事您先去办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不想错过我女朋友的直播......马上快要到她走红毯了。”皈千言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皈制作，这里需要————”
“嘘！！”
隔着手机屏幕，他看到他的小万童鞋，穿着暗蓝色星空礼服，提着大裙摆一步一步跟精灵下凡一样吸引了所有焦点。她一甩黑色卷发，对着镜头一个专业的wink，高贵冷艳四个字仿佛就是为她而造的。
她挽着丁煦的胳膊，后面跟着彭非洋和易冲，还有其他主演。但皈千言的眼神只在万语。
果然，万语又上热搜了。
不但上热搜了，还带着这部电影上热搜了。
皈千言顺手点赞了几条微博，有粉丝圈他。
「我喜欢您的女朋友。」
皈千言顺手留言：「不许喜欢[笑]」
他真的很想联系万语，但事情好像失控了。
那天万语的眼神他不敢再去想。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没想到会让她受到伤害。虽然他用了不对的方式，但他不后悔。因为万语能伤心，就证明她是在乎自己的。
现在就等着万语回来了。
他不想让事情变成最坏的结局。
“皈制作！！”
“啊，抱歉......”
皈千言回神，接着跟后期交涉。
最后一期的节目很快开始录制了，而万语还没有回来。
在录制的当天，来了非常之多的粉丝，这档节目彻底让这几位女明星的知名度又上了一层楼。
皈千言全神贯注地看着监控器，闻人霜凑到他身边。
“皈制作！！”她非常激动。
“嗯。”皈千言礼貌地转头看着她。
闻人霜把手机给皈千言：“翻身仗啊！小语得A类电影节的影后了！！”这是万语出国十二天以来最好的消息。
“啊？？？！”皈千言欣喜地拿过手机，却发现不止这些，《禁区》这部电影除了万语拿到了影后，彭非洋还斩获了影帝，易冲捧得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原创剧本，丁煦拿到了最佳原创歌曲。
本来得到了最佳原创歌曲，他们还是十分激动的，最后得到了最佳导演，所有人都傻了。
懵懵地站在最后的背景前拍照，拍完照易冲忍不住蹲在地上头晕。
“好好好————”皈千言十分激动，“先录像！！”
他比任何人都想恭喜万语。
“......”万语站在一群国内媒体的长枪短炮前还有些懵。
刚才在舞台上喊到她的名字时，她的脑子短路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感谢谁，能走到现在，她自己有千万次要放弃的理由，但她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最后还是上台感谢了自己。
感谢自己无论多难，都相信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哪怕现实把她这个天之骄女打成落水狗，她依然站起来。就算是一切都毁灭了，她依然可以在废墟让建造自己的城堡。
因为万语知道，没有人可以杀得死自己。
「请问您跟男朋友联系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万语的心又开始痛了。「还没告诉他呢，不过他应该看到新闻了吧」她面无表情地说。
「沉寂近三年，万总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万语说。
「这段时间困难吗？我们都知道你被黑过很长一段时间......有什么想跟我们大家说的？」记者提问。
万语紧紧攥了一下拳头。
丁煦看出了她的不爽，连忙给小圆使眼色，小圆想上去换问题，万语却先开口了。
「我出道已经二十三年了，其中十三年，我不管做什么都有人骂。我是从谩骂中长大的，也无数次险些被言语和莫名其妙的恶评，杀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夜里。我没必要跟大家说我多可怜，我就是赚这个钱的，我没资格卖惨。如果要我硬说，我只有一句：我不可怜，每一句恶言恶语都是我的盔甲，我从头到尾都是所向披靡。」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了，她无所畏惧。
就算是她现在父母双亡，家财散尽，朋友背叛，演艺事业停摆了近三年，还要面临着跟最爱的男友分手，她都可以消化掉。
在她的世界里，她以为救世主是皈千言，没想到是她自己。
还好，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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