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军的上主，你是神圣的……上天、下地充满你的光荣，因为是你……呃……创造了宇宙中的一切……”
小雅各布蜷缩在铁笼的角落，浑身发着抖。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他被扒光了全身的衣服，只剩下捆绑双手双脚的麻绳，还有蒙住双眼的黑布。
“你坐于革鲁宾之上……并……并居住在高天……你俯视诸天和大地……哈……并透视深渊……”
他的全身都被泼满了粪水和泥土，大约是一个小时以前，那群身穿黑色长袍的大人围着他泼了一桶又一桶。
很冷……很疼……很难闻……很难受……雅各布流下了一滴眼泪。
真是稀奇，以前被母亲用烧红的铁棍打断左手时，他都没哭，或许这次是真疼。
“上主……上主……请张开眼睛……垂视你的受造物的苦难……我们为他恳求你……呼呼……恳求你……”
粪水和泥沙堆积在小小的雅各布身上，此刻已经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硬壳。
可就在那层硬壳的下方，他的皮肤几乎布满了伤痕、青紫、毒疮、红痕……
被扒光了衣服之后，他被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衣长袍绑在了一块倒挂的黑色十字架上。
四个长长的铁钉，分别钉入了他的手掌和脚腕，就像耶稣之死那样……
他清楚地知道，就像耶稣之死那样……
“请发挥你的威能……遣发你的施慰者圣神……”
鞭刑……每个人手执一根蘸了盐水的长鞭，打得他的后背和后腿皮开肉绽。
“使他以其德能……逐退……魔鬼的一切压迫……驱除他的虚伪和……嫉妒……”
石刑……每个人拿了一块三角形的石头，围着那块黑色十字架，狠狠向他砸去。
尖锐的那方，刺入了他的额头，划伤了他的腰部。
“好使你的仆人能诚心诚意为你做应做的服役……圣主……我的圣主……”
施暴……女人，玩弄着他；男人，破坏着他。
他们比魔鬼还要残忍万倍，不顾鲜血的流淌，不顾身体的撕裂……
“伟大的慈爱救主耶稣基督……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雅各布念叨着圣经里的句子，从安娜在破旧木屋打了他一巴掌开始，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掐住他的脖子开始……
如果非要说更早的时候，从那座新开的教堂做第一次礼拜开始，从母亲和安娜禁止他蹲在墙角倾听唱诗班的歌唱开始……
他要听，他还要唱，他还要大声念出来！
是的，他还要大声念出来！
他要让圣经的文字传遍伦敦，传遍欧洲，传遍宇宙！
还要传到地狱，让那该死的撒旦亲耳听听耶和华的教诲；还要传到天堂，让仁慈的父知道自己有多么敬爱他！
他要念，他要大胆地念，他要毫无顾忌地念，他要不计后果地念！
“哦！闭上你的嘴，雅各布，这是供奉撒旦大人的圣堂！”
安娜的声音不耐烦地传来，打断了雅各布滔滔不绝的念诵。
他躺在一块发着黑光的高台上，头顶是剧院的拱形屋顶，身下是一块暗红的六芒星，六芒星的正中，是用他的鲜血画的一个大大的倒十字。
周围是无数双邪恶的眼睛，甚至在人群之外，他看到了一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一团朦胧的黑雾，他能看见从里透出的两道红光，还有两根山羊一样的尖角。
魔鬼的集会，当然会招来魔鬼。
“敬爱的地狱之主，在献祭这个可悲的羔羊之前，请让我为您送上可口的前菜……”
安娜的声音从高台下方传来。
她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期待和兴奋，雅各布和她待在一起时经常听到。
现在想来，就像一头冷血的乌鸦发现了那块即将腐烂的肉块。
而雅各布，就是那块沾满了泥砂的腐肉。
“伊芙琳·华莱士、杰奎琳·巴里、约翰·杜兰，还有露丝·杜兰……”
安娜缓缓念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每念一个，雅各布的心头就狠狠颤动一下。
四具没有任何血色的躯体被人抬上，整齐地摆在了雅各布身边。
左边，他看见了母亲和伊芙琳；右边，他看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可是现在，他们都一动不动了。
“伟大的地狱之主啊！现在，我将为您献祭这条垂死的泥鳅！”
“为您现身于人世，为您带来无尽的烈火，为您给我们带来新生的世界而欢呼！祝贺！”
“呜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四周的黑袍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掌声和尖叫，声音大到几乎能掀翻屋顶。
安娜享受着众人的欢呼，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向了绑着雅各布的那方高台。
雅各布看见了她手上拿着的尖刀，手柄围着一圈的骷髅头，刀刃闪着锋利的黑光。
“你知道吗？十年前，他们将你我交换，企图用我的死亡来骗过撒旦，为整个杜兰家族带来重生。”
安娜幽幽地说着，锋利的刀口划过雅各布的脸庞，一抹新鲜的血液沾湿了干净的刀刃。
“光明驱散黑暗……虽遭拒绝，仍不懈传播希望与救赎……”
雅各布偏着头，不断念叨着圣经里的语句。
“哈哈哈，看看你！可笑至极，你和那些住在深渊里的人一样，不断渴求着天空降下一道亮光！”
“智慧之光……照亮前行之路……愚昧……则使人迷失方向……”
“没关系，念叨吧……”
安娜坐在雅各布身边，甜美地笑了。
“我啊，会被撒旦大人予以重任，接手杜兰家族的荣耀，多年之后，安娜贝儿大帝的名号将会响遍世界各地！”
“神爱世人，甚至将独生子赐下，信者得永生，爱中见伟大。”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见了！我看见撒旦大人高调的背影了！你看见了吗！他正在准备隆重登场！你看见了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撒旦大人！撒旦大人啊啊啊啊啊——”
“奉主耶稣圣名求……”
刀尖锐利的锋芒在雅各布的眼前闪过，像一道流星。
可刀尖降下的位置，正对着他的胸口。
他无欲无求地闭上了沉重的双眼，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念诵着最后的终点。
“阿门……”
“You are unbelivable.”
一个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伴随着一道温暖的金光，照亮了雅各布眼前的黑暗。
身下的高台似乎消失了，全身的疼痛也伴随着金光的降临而烟消云散。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祭台之上。
唯一不同的，是一动不动的安娜，还有在座位席里四处乱窜的黑雾。
安娜的表情狰狞恐怖，她狠狠盯着雅各布的脸，手中的尖刀马上便要刺穿他的胸膛。
雅各布尝试着动了动，却惊奇地发现全身的伤痕和毒疮都已愈合如初。
他第一次直视自己的身体，圣洁又干净，美丽又漂亮。
“我这是……死了吗？”
雅各布摸着自己手臂上的软肉，懵然地说道。
“不哦，你还在人间。”
回答他的依旧是那道苍老的声音。
“感觉变得干净一些了对吗？哈哈，只是一点小小神迹罢了。”
下一秒，又一道金光在雅各布面前闪过。
一道光柱慢慢降在了雅各布身前，温暖又刺眼的光里，一个银发银髻、长袍拖地的老者缓缓从中现出。
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身后，长着一双巨大的白羽翅膀，和圣经里描述的天使形象一模一样。
“哈利路亚……”
雅各布惊呆在了原地，他颤抖着手指，不顾礼节地指向了那个全身发着光的人影：
“An……Angle！”
“天……天使！”
好笑的是，艾薇此时的表情动作与1965年的小雅各布一模一样。
“我叫库勒。”
更好笑的是，天使的回复和1965年也一模一样。
但接下来，天使对艾薇和雅各布的称呼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好吗？拉斐尔经常在我耳边念叨的那个人类小姑娘。”
他对着艾薇笑了笑，接着转头：
“你差点把我送你的绝版圣经扔进恶魔的泡澡水里，你这个热衷于在我耳边制造噪音的年轻人。”
库勒慢慢抬起手，那本被雅各布翻阅了无数遍的圣经从水面缓缓漂浮到了雅各布的手中。
“请问，这位喋喋不休的年轻人，时隔多年召唤我，所为何事？”
库勒笑眯眯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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